那法師趕緊回頭,但見濃霧中,一黑一白兩個人影,自江心湘神所在的芙蓉渚騰雲駕霧而來。頓時嚇得腿直打哆嗦,扔掉竹簡,扔掉拂塵,踉踉蹌蹌地跑路了。
一眨眼的功夫,剛剛還在舉行著儀式的人們就跑得沒了個影兒,周圍的空氣恢復了寧靜,地上則是一片狼藉。
待那兩個人影上了岸,才發現卻原來是左軒和劉紫菁二人。
他們兩個一大清早就自芙蓉渚駕著竹筏朝岸邊劃來,左軒著一身潔白直裾,劉紫菁還是那身夜行衣,這一黑一白,再加上大霧隱沒了他們的竹筏,這才會讓岸上的人誤認為他們是湘神的使者。
二人剛剛在江中的時候還聽見岸上敲鑼打鼓,隱約看見有人群在跪拜,不曾想片刻功夫就沒見著一個人影了。
不過左軒倒是驚喜,他一上岸就瞅見了供桌上的熟雞熟魚烤乳豬,雖說在芙蓉渚的這幾天天天都能吃燒烤,奈何沒有油鹽和調料,一來索然無味,二來缺鹽乏力。
左軒徑直衝了過去,抓起一個雞腿就往嘴裡塞,邊吃還邊招呼劉紫菁過來一起享用。
那劉紫菁是個矜持女子,哪裡會理會他,見他狼吞虎咽的吃相,又好氣又好笑。
左軒享用完那一頓大餐,滿意地拍怕脹得鼓鼓的肚皮,剛要離開,卻自前面晨霧中傳來陣陣淒迷的哭聲。
左軒循聲往前走兩步,仔細一聽,好像是從前面的花轎裡傳來的。原來是嫁新娘子啊,那為什麽那些人要跑路呢,難道是哥們的氣場太有震撼力,令雄性望而生畏?不過吃人家的嘴軟,好歹得跟人家道生謝謝吧。
於是左軒徑直走向花轎,哭泣聲一直沒有斷,越來越清晰了,單是聽這哭聲,左軒能感受到這新娘子準是個美人坯子。
左軒在花轎前面停了下來,裡面的人似乎也感覺到了外邊腳步聲的節奏,也就停止了哭泣。
左軒緩緩打開轎幔,裡邊果然是新娘子:頭蓋著緋紅的刺繡花邊蓋頭,身著大紅絲綢袍子,腳穿一雙青緞粉底繡花鞋。從那玲瓏的曲線,還有手上看似透明的膚色,就可以斷定是個美人了。
說實話,左軒是很想一睹蓋頭下的芳容的,可是,他當然不敢去揭蓋頭,揭蓋頭就等於搶親了。正所謂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不共戴天,范不著與那技能屬性等級未知的新郎官結下這個梁子。
這時,劉紫菁也湊了過來,卻見那新娘子嚇得瑟瑟發抖。
她知左軒喜好開玩笑的性格,以為左軒又說了些什麽冒犯別人的話,因而安慰那新娘道:“新娘子,你別害怕,此人雖形骸放浪,言辭不羈,但也並非作惡之人。”
“冤枉啊!我啥都沒做,什麽話都沒說啊!”左軒一臉無辜。
“你們……你們不是湘神使者?”那新娘子顫抖地問道。
這聲音婉轉嬌羞,柔情可人,讓左軒骨頭酥軟,差一點就陶醉了進去。
“湘神使者?”兩人異口同聲,面面相覷。
“何謂湘神使者?”劉紫菁問道。
“既然你們並非湘神使者,何以嚇走眾鄉親?”
左軒轉過神來,語無倫次地說道:“我……我也不知道……哦,不!我知道。不,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不知道那些人為什麽突然就跑了?”
“吞吞吐吐,不知所雲,莫非做賊心虛?”
“哎呀!姑娘,你千萬別誤會,我們真不是什麽壞人。”
“也罷,不管好人壞人,不是湘神使者就萬幸了。
”那新娘子道完,竟自行掀掉了蓋頭。 一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女子出現在了二人的眼前,那女子頭上盤著整齊有序的發髻,眉如柳葉,面若桃花,唇似膏脂,一雙水汪汪亮晶晶的大眼睛正充滿好奇地直視著左軒和劉紫菁。那美貌雖稍稍遜色於劉紫菁,卻也豔麗無比,被那麽一瞅,讓左軒著實有點受寵若驚。
“敢問二位從何處而來?將去往何處?”
這姑娘說話怎麽像女兒國的國主盤問唐僧一樣,左軒心道。
不過她這一問,倒是驚醒了左軒,從何處而來?若說實話,怕是人人會把他當瘋子。去往何處?左軒真沒個底,他猶如一葉漂泊的孤舟,對這個時代毫無歸屬感,當務之急隻有弄清楚自己怎麽來的,然後看看能否再回去。
旁邊的劉紫菁見左軒木訥,作了個揖,答道:“我二人自楚都彭城而來,初到貴地,探查風土,以長見識。”
“敢問二位如何稱呼?”那新娘子接著問道。
咦?這新娘子蠻開放的嘛,印象中古代女子較少拋頭露面的啊。
其實左軒印象中的是朱熹之後的古代女子,朱熹之前,古代女子所受禮教束縛還是沒那麽嚴格的。而且,此時白虎觀會議還未召開,三綱五常也沒有形成,女子思想是自然是自由些的。
“小女子劉紫菁。”反倒是劉紫菁大大方方的答了。
“在下姓左名軒,字子瞻,江湖人稱‘齊天大聖’。敢問姑娘芳名?”左軒也趕緊回道。
左軒說完,那女子掩面偷笑了起來,這左公子還真是大言不慚,敢自號“齊天大聖”。不消片刻,自知失態,趕緊欠身道:“小女子木依雲。失禮之處,還望見諒。”
“依雲姑娘,該道歉的是我們。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們……”劉紫菁剛要為二人嚇跑迎親隊伍而道歉時,對面卻“嗚嗚”地哭泣了起來。
“依雲姑娘,這……”劉紫菁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紫菁姑娘此言差矣,今日並非依雲出閣之日,而是……而是出殯之日!”說完,對面哭得更是傷心了。
左軒與劉紫菁二人一聽,更是詫異了。
“出殯?你是說……他們要你死?”左軒小心翼翼地問道。
對面的淚人微微點了點頭。
左軒接著問道:“這是怎麽回事?殺人是犯法的啊!”
見二人並無惡意,且言談舉止之間透露著對自己的關懷。她本是身份低微的一介青衣(注:漢以後卑賤者衣青衣,故稱婢仆、差役等人為青衣),受此禮遇,自然感恩涕零。
於是她將事情的原委細細地說給了二人聽。
原來,她本是臨湘城東郊林秀山莊的一名女婢,本姓許,莊主姓木,故改姓,名字也是莊主給取的。她家中父母雙亡,與一位年邁的啞巴爺爺相依為命。這老爺爺是臨湘侯府的一名資深仆人,但卻不在候府居住,而是住在城西北角的一座草廬,因為他的工作任務隻有一項,就是每天入芙蓉渚清掃閣樓並更換相關物件。
昨日木依雲向山莊告假回來探視老爺爺,卻得知爺爺幾天前就已經被國相府的人抓走關押了起來,準備秋後擇日處死。原來這九月初二那日開始天降暴雨,渡船無法使往芙蓉渚,許爺爺未能前往清掃收拾,這也本是正常的事,往年也是這個慣例。奈何那天晚上,臨湘城眾多百姓看到了芙蓉渚的異像,他們見到百年沉寂的芙蓉渚竟然在晚上亮起了火光,甚是驚恐。
而後這幾天,臨湘城果然災難降臨,暴雨經久不息,洪峰肆虐,房舍倒塌,人畜被卷走不計其數。洪災過後,瘧疾又盤踞了整個臨湘城。於是國相老爺將此怪罪於許爺爺玩忽職守,觸怒了湘神,立刻將他鎖拿。木依雲聽聞,當場暈厥,待醒來,徑直前往國相府索要爺爺,沒曾想爺爺沒要到,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那國相府的法師與國相老爺商定擇日將此秀女敬獻給湘神,湘神定能息怒,這臨湘城的瘧疾也就自然而然解除了(兩百年來,當初定王安葬母親的清靜之地,竟然因為一直被列為禁地,在民間以訛傳訛,傳成了湘神的棲息之地,而且傳出來的還是個男湘神,可見那個時代民間信息有多閉塞)。
國相老爺本就因這瘧疾之事被臨湘候責罵,這會正好有這麽個法子,頓時喜笑顏開,未免夜長夢多,決定第二天清早就敬湘神。
卻原來是自己的唐突害了這苦命的爺孫倆,左軒和劉紫菁都感到深深的內疚。
又是一個出事的啞巴老頭,左軒開始想起了那啞巴牛蠻。
“這臨湘國相枉讀聖賢之書,怎可如此糊塗,聽信江湖術士之言,草菅人命?”劉紫菁慨然道。
“他才不糊塗呢,這大老爺做的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敬完湘神,若是瘧疾消除了,最大的功勞自然歸國相老爺了,萬一沒有消除,不就又多了個墊背的大法師嘛!等到拉墊背大法師去見湘神,又可以平息一段時間的民怨,若疾病還在,再拿許爺爺開刀,時間一久,這瘧疾拖也拖沒了,而在拖的這段時間,始終有人替大老爺擋槍,真是大大的高枕無憂啊。”
左軒分析道,他做的是礦山工作,礦山有時候出安全事故,責任總是在幾個小嘍砩希褂寫蛉說某槍蘢蓯橇偈憊ぁ畝嗔耍勻歡灰簿兔靼琢蘇餛渲械牡賴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