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湄就在她原先的房間內,沒有通報溫德到來前,她正坐在桌前一臉嚴肅的看著什麽。而等溫德走進房內,明湄旋即換上了千嬌百媚的笑容,站起身說道:“溫公子怎麽今天有空,舍得來看奴家了?”
一副煙視媚行的模樣,卻是明湄以往在宜春院的做派,溫德視若無睹,只是問她:“你把這裡盤下來,到底是什麽打算?”
明湄嬌笑道:“還能是什麽?不過是不想老來孤苦伶仃,找些東西傍身罷了。”
溫德眉頭皺得更緊,“所以你就想盤下這裡?繼續開青樓,當個老鴇,指著那些女子的皮肉錢過活?!”
因為沒有想到明湄居然會有這想法,溫德的語氣不由的有些嚴厲。明湄聽了,眼神黯了一瞬,跟著笑容卻更加燦爛了幾分,“奴家就是這樣的出身,就像公子說過的那樣,不如此又有什麽好的結局呢?”
聽起來是對未來頗悲觀的樣子,溫德有些不解,“之前我不是向你保證過,日後無論你想做什麽,我都會盡量滿足:想要錦衣玉食也好,想要學習武功也罷,都不是問題。你是擔心我的承諾有變?還是怕我能力做不到這點?”
“奴家並不懷疑公子。”明湄如此說道,卻又搖了搖頭,“只是奴家思前想後了很久,卻發現此事不妥……”
“為何?”
“公子是打算讓奴家跟柳妹妹一起生活在貴門派中吧?”明湄問道,見溫德點了點頭,再道:“公子難道就沒想過,奴家的身份會給楚掌門帶來困擾嗎?”
溫德怔了一下,琢磨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明湄說的是什麽。
不得不承認明湄顧忌的也算有些道理:以她名滿長安的名妓身份,如果被贖身後貿然進了雲霄閣,確實是會給同為女性,且位居掌門的楚雲秀帶來一些不好的風評的。
比如風流成性,比如暗娼,不遭人嫉是庸才。更別說最近一段時日裡雲霄閣、楚雲秀的名號還風頭正勁。如此前提下,自然會有別有用心的暗中進行詆毀……而這種東西又算是某種低俗的“喜聞樂見”,只要出現了,就絕無禁止的可能。
之前溫德沒有想到這些,是因為觀念與這個世界有所出入,忘了在古代,“禮法”有時就是把殺人不見血的刀。
而知道這事的楚雲秀也許想到了,但她對溫德的……態度,又注定了不會對已有的決定有所異義。
理解了要執行,不理解就在執行中理解……
楚雲秀對自己的“忠誠”,讓溫德感到欣喜的同時,也有了沉重的責任感。
但這些,其實跟明湄的行為並沒有直接的因果關系。
溫德險些被她帶偏了,好在多年的論壇論戰叫他及時的反應了過來,“這不過是細節問題,你既然意識到了就該及時跟我商議,並不是你這樣做的理由。”
對於明湄的行為,老實說,溫德是有些生氣的。不僅因為明湄不打招呼的突襲行為,更因為這筆帳……必然會被算在雲霄閣的頭上。
明湄雖然曾是名滿長安的名妓,可以她的私人儲蓄,便是沒有兩年前那件事情,也不過勉強夠能為自己贖身而已。
絕無盤下宜春院的可能,更別說如今在院子裡的那些姑娘們了……
所以就算沒有細問,溫德也能夠肯定她是借了雲霄閣的光……外人一定會以為是他,是雲霄閣的決定……
這讓溫德感覺很不好,身為堂堂位面旅行者,下面居然有個妓院,要去剝削女人的皮肉錢……這簡直都LOW穿地心了好嗎!?
不用照鏡子溫德也清楚自己臉色一定很黑,
明湄起初還笑意盈盈的,可很快就在溫德的威壓下變得局促不安,似乎還有些委屈,眼淚在眼眶裡打著轉,嘴唇動了半天,才發出了一個音,“……公子……” 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房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人影興匆匆的闖了進來,還一邊興奮的叫道:“明姐姐,紅袖樓那邊有消息了……”話沒說完就住了嘴,因為來人總算看清了屋內的情形。
看著闖進來的柳如煙,溫德也有些無語。
這姑娘前段時間情緒很不穩定,既擔心自己的身份愧對先祖,又害怕不為自己的父親所接受,一直尋死覓活的,楚雲秀叫人盯著不斷勸說,後來還是明湄出面才讓她打消了這個念頭。
溫德知道最近是明湄陪著柳如煙,可看到柳如煙出現在這裡還是有些吃驚。
她是因為人禍才流落風塵的,既對之前的身份感到羞愧,宜春院又還是她的傷心之地,溫德本來以為柳如煙是絕不會再次回到這裡的。
結果她不僅跟著明湄回來了,還表現的相當開心……
溫德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問她:“那邊有什麽消息?”不想柳如煙見到他後又重新拘謹起來,之前那些年的經歷對她的影響沒有那麽容易消退。
柳如煙變得畏首畏腳的,連話都說不順暢了,“沒,沒……什麽……”
她想要掩飾,溫德看到她手中拿著幾張紙,便順勢的拿了過來。柳如煙本想藏著,可感受到溫德的目光後,身子卻僵住了。
溫德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草草把紙上內容翻看了一遍,發現最上面那張是紅袖樓那麽幾個姑娘的名字。下面的幾張則是她們的籍貫與流落風塵的原因。
清一色的不是幼年被拐,便是家中突遭變故成了孤女,溫德起初還有些驚訝,後來卻是不自覺的坐到椅子上,把幾張內容不多的紙看了又看,若有所思了起來。
片刻後長長的出了口氣,語調盡可能平和的問:“你們是從哪裡拿到這個的?”紙上內容不多,但卻並不簡單,絕不是輕易能夠得到的東西。
不想明湄還有些小脾氣,微微側著臉沒有答話。可柳如煙卻沒有她的底氣,稍微掙扎了下,答道:“是明姐姐從長樂幫那裡打探出來的。”
常家倒下後長樂幫的管理就陷入到了混亂之中,明湄覺得這是個機會,就想趁機打探一下自己的身世來歷。
按理來說這並不容易,明湄還沒有記事便已經被買入到了青樓,時間隔的太久,就算找人也都不清楚找誰去。
不想長樂幫的幫眾為了保命,最近一段時日著實暴了一些猛料,其中有一個,便與明湄有著直接的關系。
十多年前朝廷局勢不穩時,常家有暗中支持一個匪幫做些自身不方便乾的事情,明湄的父母便是在從長安歸鄉時,被那些人抓住機會殺害的!
而且如此遭遇的,還不僅僅只有明湄一個個例。
柳如煙說時咬牙切齒的與明湄感同身受,溫德的表情倒是不見波動。
不為別的,只因為最近一段時間裡常家、長樂幫爆出的罪行實在太多了!
以至於官府跟其它門派都不得不出手幫著隱瞞一些,以免被常家的罪行拖累,影響到其它門派的名聲。
有人專門來找溫德說過項,考慮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溫德在要了“犯下罪行的人絕不能輕饒”的裡子後,在面子上輕輕揭過了。
最近一段時日,雲霄閣以及溫德在長安城中還是很有些排面的。在求生無望,家族也極難保全後,溫德的一些秘密還是經由常興遠的口被暴了出來。
比如說溫德惡搞命名的“暴雨梨花針”(手槍)跟“孔雀翎”(突擊步槍),長安城裡很多人雖然沒見過但也有所耳聞。
能讓先天高手也得小心應對的暗器!
瞬間讓溫德成為了不可小覷的人物。
至於【寒氣】符文倒是遮掩住了,溫德在了解了《無影無蹤》的珍貴之後立即反應了過來,對常興遠用花火進行了限制。
突擊步槍本來也能藏住,不過考慮到“震懾”的問題,溫德就偷了個巧——讓常興遠只能含糊的形容它的威力與特點,卻無法具體去形容它的樣式。
結果一段時間的流言發酵過後,這兩個東西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了……
溫德希望犯罪者能夠嚴懲不貸,總的來說大門派都還給了些面子,就算出手也不過是撈了些罪行不顯的姻親或者乾脆只是家眷而已,得到溫德授意的馬千良、張宇他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去了。
但也有不那麽講究的,垂涎圓滿高手難得、求財、為義氣等等原因而渾水摸魚想要趁機撈人。
比如長樂幫的一個中層人員,就被人買通獄卒李代桃僵的弄了出來,他們以為行事隱蔽神不知鬼不覺。
卻是殊不知這些罪犯早被溫德打上了【怪物模版】,位置一發生便宜就馬上知曉了。
結果就是那中層被溫德擊斃,而意欲抵抗的撈人者,也被溫德廢了一身武功——在【謊言檢測】的幫助下,溫德很確定那家夥也不是什麽好人。
再有兩三起,除了一個是為了償還人情,自身沒有惡行只是是非不分的, 被溫德走了白義山莊的門路硬逼著其參了軍,算是全須全尾的全身而退,另外幾個人品不堪的都沒落得好。
結果溫德心黑手辣的傳言就在長安城中不脛而走,好像還有了諢號,應該相當的不堪。
因為馬千良、張宇那幾個家夥,即不肯明說,還笑的非常開心……
當然這些又扯得遠了,言歸正傳。
明湄打探身世時,意外發現別有隱情,在憤怒的同時又因為感同身受動了惻隱之心。
她聯合其它幾個名妓——都是趁著長樂幫倒下借了雲霄閣的光拿回了自己身契的——散盡藏金將宜春院以及那些被賣入火坑的女孩贖了不少回來,為此明湄甚至連自己那塊“翠羽明珠”的玉佩都賣了。
如今宜春院算上明湄共有四十七人,其中成年女性有十一人,身份無需多表;余下的那些,就是買進妓院還沒梳攏正被調·教的小姑娘們了。
這並不是明湄最近一段時日裡努力的全部成功,還有其它一些人因為另有出路的緣故,在贖身後離開了。
眼下這些就是無處可去的,怎麽安置她們是件讓明湄非常頭疼的事情。
所以溫德今天沒有找上門來,過兩天明湄也得過來求救。
這時被柳如煙把話說透,明湄再也不敢有所堅持,盈盈拜倒了下去,“昔日公子曾經說過,世上似我等這樣的女子,百人中也無一個能有好的歸宿……奴家來世原為公子做牛做馬,隻請公子能為我們指點條出路……”
再抬起頭時,明湄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