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花園內。
桃紅柳綠,陽光和煦,翠鳥啁啾在柳梢頭,紫燕低掠在花間,好不愜意。
清風徐徐,就連風中都彌漫著淡淡的花香氣。
“人間的日子還是真是美好呵。”
鶯娘不由地歎息,搖著輕羅小扇,移著蓮步扭著纖細腰肢步上了亭子。
侍候在亭子裡的幾個小丫鬟怔怔的望著鶯娘,臉上都逐漸泛起了紅暈。
天兒不冷不熱,鶯娘僅穿了件薄羅衫,下系一條落花流水裙,一半的發盤了個斜髻,簪一朵蘭花,後面披散下來的青絲用白絲帶隨意一縛,柔柔的垂在胸前,妝容輕淡雅致,洗去了脂粉的膩香,多了幾分清芬。
妝容雖是清淡了,可姿態仍難改一貫的輕浮。那是骨子裡透出的風流浪蕩,外在再怎麽b飾也無法掩飾的,這也是身為狐狸精的本性,不然世人又怎麽會將那些紅顏禍水,嫵媚H蕩的女子統稱為狐狸精呢?
“還是花園清淨些,樓裡那些姐妹們真不會享福,一到白天就憋在樓裡,真真是可惜了這般好花無人問津,隻能顧影自憐,今天奴家索性當一下這花知己吧。”
鶯娘秋波慵轉了一圈,停在一身著豆綠衫兒,梳著丫髻的小丫鬟身上。那小丫鬟時不時地抬起頭來偷覷鶯娘,旋即又害羞低下頭去。
鶯娘一樂,一隻纖纖玉筍尖兒伸了過去,搭在了她的肩上,臉上浮起媚笑,“可曾見到翠嬌娘否?”
那小丫鬟是王九娘剛剛買來不久,不過十一二歲,未諳男女之事,見鶯娘這挑逗勾人的媚態,不由地臉紅起來,又覺得她這般樣子十分好看,眼睛便眨也不眨的望著她,一時忘了回答。
鶯娘見她好似被勾了魂魄般,心情大好,用羅扇掩了朱唇,格格笑著。
那小丫鬟回過神來,通紅滿面,急急開口:“回,回鶯娘姑娘,翠嬌姑娘昨晚被季老爺叫去陪宴了,留宿在了季府,至今尚未回樓。”
“怪不得見不到個人影兒,那季老爺雖是七十老翁,心卻有如年輕人,姬妾滿堂,日日設宴請客,醉酒笙歌,直鬧到半夜也是常事,竟不見有掏空之相,實在是奇事。”
鶯娘嘖嘖稱奇,不過那季老爺也不知損了甚麽陰騭,雖妻妾成群,年逾古稀也卻未能生下一子半女,唯收了一義子在身邊。
因此事,鶯娘觸動了心思。
下禮拜是沈懷鈺的二十五歲生辰,沈懷鈺吩咐人送上了請帖,邀鶯娘賞光前去沈府梅園參加他的生日筵席。她勢必要在後天筵席上豔壓群芳,讓沈懷鈺徹底傾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行了,這裡也不需要你們侍候了,都下去B吧。”鶯娘纖手一揮,讓那幾個丫鬟退下了,隻留下素素一人。
“素素你去準備回貼的事吧,之後再去綢緞莊請那莊師傅過來吧。”
素素兩眼一翻,不情不願地回道:“是,姑娘,我這就去。”她那一櫃子加幾箱籠的衣服都不夠她穿嗎?
浪費銀子,真浪費銀子……素素心中既是惋惜又羨慕,懷著憤悶不平的心離開了後花園。
鶯娘悠閑下來,一個人懶懶地倚在錦褥上,取了個玉觥倒了滿滿一杯百花露,淺湛低酌起來。
耳邊傳來幾陣淒厲的叫喊聲夾雜著鞭笞聲,鶯娘手指一頓,心下有幾分好奇,便放了玉觥,循著聲音走去,見是堆放雜物的小屋子,門內隱隱傳來王九娘尖細刺耳的嗓音。
“小賤蹄子,我叫你接客,你道你是好人家的姑娘,
墮入了惡人的陷阱才進了司院,死活不肯當粉頭,不是今日刎頸就是明日割腕。我敬重你是個剛烈女子,放你在後院獨居,找人為你端茶倒水,公主一樣的侍候你,日日想著替你尋個好人家,哪知你是假惺惺作戲,竟跟著漢子逃走,你這樣的賤貨,不打你個半死你還不知怕。”說著又是幾下皮鞭,幾聲女子的慘叫。 隨即內裡一女子發聲,“明明是你們故意設局陷害人,我甚等人家,怎會做勾人不要臉的倡妓!你就算打死了我,我也不會如你所願的。”那聲音雖然虛弱,語氣卻不屈不撓。
“物證人證俱在,小賤人你還嘴硬,討打!”
未等鞭子揚起,門已被鶯娘風風火火的推開。
搖著羅扇,鶯娘大搖大擺的扭著水蛇腰,嬌笑著走進屋子,看到一女子赤身裸體,雙手被縛吊在梁上,渾身是被皮鞭打下的血痕,血滴順著腳指尖流下,樣子十分滲人,再看她披頭散發,臉上血淚縱流,卻仍看得出是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
鶯娘將她從頭到尾打量完,面向神色慌張的王九娘,不等她笑臉相迎,已先笑意盈盈,吳儂軟語道:“這丫頭可是犯了什麽,令得媽媽如此生氣?”
“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不服管教的賤丫頭,老身花了一百兩銀子買回來的,她卻覓死覓活的,性子又極烈,老身不過使了這法子嚇唬嚇唬她,好讓她明白下樓裡的規矩,這地方汙穢,鶯娘你還是快些出去吧,髒了身子那可不好。”
王九娘陪笑著說,臉上厚重的粉被汗侵,反射著油光,像罩著一層豬油似的,屋子又有點悶臭,鶯娘頻頻蹙眉,不停地搖著手中的羅扇,想將那股酸臭,脂粉,血腥味混雜在一起令人作嘔的氣味扇走。
勉強維持著明媚的笑容,調侃道:“是該好好調教一下,省得以後不知天高地厚,再惹媽媽生氣。”
那女子聞言,努力微抬起頭望了鶯娘一眼,看見她風騷嬌俏的姿態,那張蒼白布滿血痕的臉上不禁浮起一絲不屑的神色。
而那神色絲毫不差的落入了鶯娘的眼中,鶯娘心中一樂。
性命都難保了,竟還有心思嘲笑別人,還真是性烈氣傲的美嬌娘呵,鶯娘內心大讚,也不甚介意她的態度。
“還是鶯娘體諒我的苦心,都怪老身心善,才慣就了這賤蹄子的惡行徑,竟跟野漢子趁夜逃走,你說是不是該打?”王九娘見鶯娘配合她,便假模作樣訴苦道。
“媽媽打歸打,可別把她弄死了,依奴家看來,這丫頭性格倔硬,饒是媽媽將她打死了也是不肯服軟的,到時不僅賠了銀錢,還可能搭上人命官司,若是媽媽聽得進奴家這番話,奴家倒另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鶯娘但講無妨。”
“這丫頭既然不願做粉頭,奴家看她這樣貌氣質倒像是大家裡來的,想來詩詞音律,書畫琴棋必定擅長一些,正好奴家這正缺一個會寫詩作畫的丫頭,奴家願保了她,就讓她在我手下打雜吧。”
“這……”王九娘有些為難道。
“媽媽放心, 奴家身上也有少許的積蓄,不會讓媽媽白白虧了個寶貝的,這樣吧,奴家出一千兩買了她,如何?”鶯娘笑道。
王九娘未曾料想鶯娘竟肯出如此大的手筆,先是怔了一下,又看她極其篤定的神色,轉而想到,這般也不見得吃虧,那賤蹄子想來也是寧死不折的烈性子,將她打死了也是白費,索性與鶯娘做個人情吧。
思及起,王九娘笑嘻嘻脅肩諂笑道:“既是鶯娘求情,老身自是看在鶯娘的情面上,對她網開一面的,還談什麽錢的事。”
鶯娘不動聲色的躲避了王九娘伸過來想要扶她肩頭的肥胖手,假裝去探看那女子的情況,繼而回頭對王九娘一笑,笑容溫婉,“這怎麽能成?情份歸情份,買賣歸買賣,是該分清的,待會兒奴家便讓素素去取了一千兩票子送到媽媽的房間裡。”
“好說,好說。”
王九娘這才笑容滿面,原本便油膩得反光的面膛此刻發亮得如同一面鏡子,簡直能照著人,再加上她那勢利諂媚的神色,鶯娘心中未免覺得幾分惡心,懶於再應酬,便說道:
“既是如此,還要勞煩媽媽著人替她松綁了。”
見她臉色顯現幾分不耐煩,王九娘趕緊賠笑道:“那是當然。”說著呼斥楞杵在一旁的老婆婦,高聲道:“蠢婆,還不快趕緊給汐兒松綁!”
也不知為何,隻要鶯娘擺出一副正經的神色,王九娘心裡就覺得毛毛的,尤其是她那柔弱可欺的外表裡總也若有若無透露著一絲威懾力,讓王九娘心頭不由分說的立即照著她的話去做,不敢有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