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死而無憾

　周寧見過心態好的，但真沒過心態這麽好的。真不愧是在紅塵中打過滾的，想這潘玉鳳也算得上是識人無數了，什麽樣的場面都經歷過了。

　潘玉鳳殺人是鐵打的事實，證據實在是收集的太全了，周寧可以不要她的口供直接定案。

　而現在潘玉鳳的態度顯然是不相信周寧找到了證據的樣子，她如此的硬氣應該就是篤定了周寧是找不到證據才來找她的。

　她殺人的手法堪稱奇絕，一般人是連聽都沒聽說過的，普通人哪裡會知道牛皮紙沾濕後能殺人?

　王青身上無傷，她自信怎麽都不可能驗出傷來，這樣就很難查出死因。查不出死因怎麽能推斷出殺人過程?

　就算大人再怎麽懷疑她，拿不到真憑實據也定不了案。

　潘玉鳳心中一聲冷歎，‘這縣官也不過如此，他能懷疑到我還算他沒有草包到底。可惜他什麽都查不清，還得靠對我威逼利誘來問個實話。’。

　衙門裡什麽刑具都不缺，但是用得上的時候是真的不多。一來這個新縣令周寧大人心慈面軟，二來這個新縣令周寧大人深知刑罰之下多冤獄。

　自從周寧來到雲江縣，監牢裡的刑具都快生出鏽來了。除了已經定案的，按律條判了該受什麽刑罰之外，連一次刑具都沒有用過。

　周寧審案衙役們都不用準備刑具，因為周寧私下裡跟他們講過他審案不動刑。一開始他們還以為大人在跟他們說笑，後來才發現這個大人果然與眾不同。

　衙役們都是在衙門口混過幾十年的，審案哪有一堂不動刑?不動刑還能審得清案子?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不動刑怎麽能讓嫌犯招認罪行呢?這分明就是異想天開。板子不打到身上，誰會招認自己有罪?

　如果大人堅持不動刑的話，嫌犯肯定會堅持不認罪，那不就卡住了嗎?案情沒有辦法繼續，只能是無限期的拖延下去。

　一樁案子也就罷了，樁樁如此的話，周寧的官袍也穿不了多久了。大家心中各自有著自己的看法，只不過表面上誰也不好意思直說出來。

　結果周寧真的就做到了樁樁案子不動刑，周寧審案一慣的做法就是用證據說話，而不是用手中的權利欺壓嫌犯。

　很多的嫌犯都會困獸猶鬥，周寧依然堅持原則，他相信只有堂上不舉無情棍，才能法場盡消喊冤聲。

　潘氏的這樁謀殺親夫案，周寧已經找齊了所有的證據，沒有什麽可再搜集的了。潘氏依然在他面前鐵嘴鋼牙的不肯招認。

　周寧冷笑連聲:“你好狠毒、好膽量、好計謀啊。”

　“大人謬讚了，民婦愧不敢當。”潘玉鳳針鋒相對沒有半點的懼怕之意。“你不必在我面前裝神弄鬼，你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便是。”

　周寧真佩服她的沉著冷靜，一般的男人也嚇得體似篩糠了，她一個弱質女流竟然扛得住，這心理素質十分的難得。

　“床板下、灶膛中、西屋內，還用我多說嗎?”周寧面沉似水，這個潘玉鳳當真的是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

　看來不拿出真憑實據是休想讓她乖乖服法，任憑你如何給她定了罪，她都會‘不服’。

　然而就是這樣一座雷打不動的冰山，周寧隻說了短短的一句話，區區九個字就擊垮了她所有的心理建設。

　潘玉鳳的身子明顯的一頓，臉上驚得花容失色。都說不怕死，不怕死只不過是因為死亡離自己還很遙遠。

　當死神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你真的有勇氣衝過去嗎?

　潘玉鳳就在聽到周寧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渾身都被一層冷氣給包裹上了。凍得她不由自主的躬起了身子，若不是有木枷擋著，她真想好好的抱一抱自己。

　沒想到，真的是一萬個沒想到，才這麽兩天周寧就查到了她殺人的證據。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事情既然暴露了，她的小命也就算交待了。

　周寧一直盯著她看，一直在注視著她，發現她此時才有那麽一丁點的驚慌，她慌亂的眼睛四顧茫然。

　她一直沒有說話，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她心裡一直在回想她殺人的全過程，床底板能留下什麽呢?

　她自己也沒注意到床底下，她捆綁王青的繩索被她給扔進了灶膛，床底板上能留下什麽痕跡呢?

　床底板有沒有什麽遺留物也都不重要，最驚她心的是周寧說出了‘灶膛中’和‘西屋內’。

　她把最直接的證物塞進了灶膛，周寧居然檢查到了灶膛，難道綢緞的繩索被火燒之後還能留下痕跡不成?

　最讓人難以相信的是周寧居然說出了‘西屋內’，西屋是特別公開的地方，不只是門窗沒有上鎖，而是村裡的村民們經常去西屋挑選心儀的油紙傘和燈籠。

　西屋裡從表面上看什麽毛病都沒有，平時就是那個樣子的。那屋裡有紙再正常不過了，周寧是怎麽想到紙可以用來殺人的呢?

　潘玉鳳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有如此能乾的官， 她費盡心機的謀劃了兩年有余，被周寧不到兩天就查了個清清楚楚。

　潘玉鳳心裡愁腸百結，她突然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哭腔未了又換成了大笑。她這一輩子就盼著能遇上個清官，遇上個真正會審案、真正能審案、真正敢審案的官。

　誰能料得到她苦等苦盼了一輩子，最後她遇到的清官竟是她的催命神。

　她該哭，哭自己一生的命運如此的悲慘。她該笑，笑自己在有生之年終於碰上了清官。

　她以為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清官，汙泥塘裡哪有乾淨的人?偶而也聽說過哪位大人真的清廉，然而清廉的官更讓人失望。

　所謂清廉不過是沽名釣譽之徒，雖不貪財卻貪名，稍棘手的案件便拒接。這大靖王朝數不過來的大官小官，就沒有一個既清廉又能乾又敢乾的人。

　多少次她在佛前許諾，若能讓她遇一個這樣的官，她死也無憾。今天她終於遇上了，也真的要逼她‘死而無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