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偏堂候著
石西村離縣城有著六十裡山路,張劉氏胸中鬱著一口氣,腳下步子走得急,很快就走得大汗淋漓。
走出村子已是卯時左右,天光大亮遠遠的看到渡口有兩艘小船。張劉氏若是走山路,怕是要走個兩三天才能到縣城。
她摸摸錢搭子,幾乎一路小跑的跑到渡口。一艘小船已經開走了,只剩下一個老艄翁坐在船頭。
她一邊抬手擦著額頭上細密的汗珠,一邊開口說道:“蔡老伯,我要進城,這船什麽時候開啊?”
張劉氏經常進城,這些擺渡的人她都認識。
艄翁望了望天,一般進城的都會起早來渡口等船,晚了到城裡轉不上一圈就得回來,不然趕不上回來的船了。
他的船上已經有兩個人了,他的小船不大,再等最多也就能多載一個人罷了,船上的客人等著著急,一個勁的催,張劉氏也是急著趕路的樣子。
艄翁笑道:“這就開,你上來就開船了。”
張劉氏麻利的跳到船上,小船緩緩的開動。艄翁搖著櫓,笑問張劉氏:“你不是昨天才進過城嗎?”
看到張劉氏今天兩手空空,他又追加了一句:“你今天不賣豆腐,看來是有別的事啊。”
張劉氏‘嗯’了一聲,就別過臉去,望著河水悄悄的彈走眼角的一點晶瑩。家中變故,她實在不想再跟任何人提起。
每提起一次就像往自己心上捅一刀一樣的疼,自家的事在自己眼中是天大的事,在別人眼中天大的事也只不過是故事,多說何益?
到了縣城她才發現她竟然連衙門在哪兒都不知道,每次進城她都只是在集上擺個豆腐攤,除了集市她就只能找得到繡莊,別的地方她是兩眼一摸黑。
找人問問路,原來穿過集市再往前走上一段路就到衙門了。她剛剛走到集市,站在街邊正向前張望著路徑,只見一個漢子急三火四的朝她這邊快步走來。
她怕被人撞上,下意識的向旁邊閃了一閃,那漢子的袍襟被賣茶碗的桌角刮住了,他向前一邁步,‘嘩啦啦’一陣陶瓷落地的破碎聲。
張劉氏沒有心思看熱鬧,她隻想快點到衙門去告狀,然而只是一瞬間這裡就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既然擠不過去,她也只有等解決了這樁事才能趕路了。她親眼目睹了前前後後所有的經過,她也和別人一樣以為那漢子肯定不會賠錢的。
茶碗都摔成了碎片,可還怎麽數得清到底碰碎了多少個茶碗?以那個漢子的無賴痞性,他定然會抓住這點不放的,這簡直就是個死結。
張劉氏雖然沒有心情關注這件事,但被堵在這裡也是沒有辦法。她真的沒想到,被堵在這裡倒比她去衙門更早的見到了縣太爺。
她更想不到縣太爺居然比她要小上十多歲,竟然是個才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她更更想不到縣太爺如此清明又如此精明,隻幾句話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這場糾紛給解決掉了。
眾人嘖嘖稱奇的讚歎聲讓她的心裡升起了一分希望,當她看到縣太爺彎身要鑽進轎子裡時,才恍然大悟後知後覺的明白縣太爺這是要回衙門去了。
她是想要去衙門擊鼓鳴冤的,但是這個機會豈不是更好?剛才那個老頭就直接攔轎告狀了,他的事情就那麽輕松的順利解決了。
自己為什麽有近路不走去繞遠路?縣太爺近在眼前,此時不上前去告狀,更待何時?而且自己連狀紙都沒有,現在衝上去告狀還有機會把事情說清楚。
若是到衙門去告狀,第一道程序就是投狀,也就是把狀紙遞上去的意思,她根本都沒有狀紙,第一道坎她就邁不過去。
她生怕就此錯過良機,於是瘋了似的撲向官轎,兩個衙役都險些攔不住她。縣太爺隻問了句有沒有狀紙,她說沒有,縣太爺便彎身鑽進了轎子裡。
張劉氏以為縣太爺這是不想理會她,正自發愣,衙役告訴她去轎子後面跟著走,大人是讓她到府衙去告狀。
不管怎麽說這也算是爭取到了一絲絲機會,她也不介意衙役的不耐煩,不斷的向衙役道謝。
林捕頭跟她並肩走在轎子後面,路上簡單的問了她幾個問題。林捕頭倒不是好奇心強,也不是急於去了解案情,而是看她淚眼不乾又一副驚恐忐忑的模樣,故意跟她聊聊天讓她放松一下。
衙門不遠,沒走多一會兒就到了。 張劉氏看著威嚴的衙門口,不自覺的腿肚子就發顫。
一個婦道人家,哪裡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往衙門口裡闖?盡管自己是來告狀的,盡管自己沒有做過虧心事,這個地方還是有種讓人撒腿就想往外跑的壓抑感。
縣太爺並沒有直接升堂,而是去了後衙。林捕頭也跟著去了後衙,他走之前吩咐衙役好生照看張劉氏。
衙役請張劉氏到偏堂候著,隨時恭候縣太爺的傳喚。張劉氏在衙役的示意下小心的坐下,衙役還給她端來一杯水,她受.寵若驚的站了起來。
“坐吧,沒事兒。”衙役沒有像剛才在街上那般厲聲厲色,雖談不上親切有加,卻也帶著三分笑容。
張劉氏戰戰兢兢的坐下,也不敢去碰水杯。衙役比劃了杯子一下,說道:“看你走的一頭汗,喝吧。”
張劉氏還真是渴的要命,這水來的正是及時。她先向衙役道了謝,然後小心的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兩大口。
衙役就站在旁邊沒有走開,等到她喝完了水,才繼續囑咐她道:“一會兒大人就要升堂了,問你什麽就說什麽,盡量把事情說得清楚點。”
“哦”聽說馬上就要升堂,張劉氏既興奮又緊張。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麽的順利,直接就走到了升堂這個步驟。
她更知道升堂這個步驟有多麽的關鍵,如果她不能說動縣太爺的話,可能她小姑的冤枉就要沉入海底了。
她沒法不緊張,因為沒有把握所以更加的擔心。她用力的攥著杯子,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