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夜城附近已經是兩天后的事了。

　零把重裝機車進行了偽裝，讓它看上去就像荒野上的一叢灌木。縱然這叢灌木大了一些，不過那些漆黑的衛士對此是不會有興趣的。它們隻攻擊生命體，對於機車這種大鐵塊當視而不見。

　他看了看四周，在感知中，這片地區猶如死去。沒有任何生命活動的痕跡，別說大型的動物，就連細菌也正在死去。零蹲在地上，伸手在地上捧起一手碎沙，再任由沙屑從指縫間滑落。或許對普通人而言，這捧沙子並無特殊之處。可實際上，每顆沙子皆已晶化，那是分子結構都已經崩壞的跡象。

　只有當這片區域的能量被徹底抽取，才會出現這種現象。

　沒有任何生命可以在這樣的地區生活下來，土地失去任何養份，水源會乾枯或者重度汙染，就連細菌也無法在這種環境下生存，就更別說大點的生命了。而在若乾年之間，這片地區會成為真正的死域。哪怕星球得以自我恢復，要修複這樣的創作不知道要多少年後才可以實現。

　普羅休斯無疑是所有星球的天敵，無論是它本身，還是它所創造的生物兵器，都會把一顆星球的能量抽取殆盡。亞格拉迪斯已經很久沒和零聯系了，這大概和普羅休斯以及它的軍團不斷抽取星球的能量有關。現在亞格拉斯迪大概連降臨的能量都沒有，一切只能依靠人類自己了。

　零輕歎一聲，收斂心思，朝著當日作為指揮陣地之用的荒廢小鎮而去。

　小鎮十分安靜，零伏在鎮外一塊岩石後。他不敢貿然去感知小鎮裡的情況，可直覺告訴他，小鎮的安靜只是假象，那裡面不keneng沒有衛士。這裡是個天然的哨點，生物兵器怎麽會放過這個地方。零拈起地上一顆石頭，運勁擲出。石頭彈射在鎮口一個荒棄加油站的油箱上，發出當一聲脆響。

　聲音在安靜的小鎮裡回蕩著，片刻後，一道道黑影從鎮裡的房屋商店裡竄了出來，並迅速集中在加油站附近。是衛士，它們或踩在油箱上，或爬上了加油站的鐵棚。從分布的位置看，已經把加油站包圍了起來。

　有二十來隻衛士，它們四處查看了一番，那腦袋上的三顆眼珠閃爍著光芒，正彼此交流著。短暫的交流後，似乎沒有發現異常，大部分的衛士撤回了隱蔽點，卻仍有一隻衛士留了下來。這人型怪物在周圍巡視了一圈後，又回到了加油站附近。

　鎮外一塊凸起地面的岩石後傳來輕微的響動，衛士敏銳地發現這記輕響。那腦袋上三顆眼珠眨了眨，便輕盈地飛奔過去。它沒有立刻撲到岩石後察看，而是一尾先抽了過去。那尾端的針球砸在這半米來塊的石岩上，岩石立刻破碎。如果後面有什麽東西想搞偷襲的話，想必會被衛士反將一軍。

　碎落的岩石後什麽也沒有，衛士眼晴眨了眨，要返回鎮子時忽然全身一震。它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一隻手安靜地洞穿了它身體的甲片，掏出了一顆跳動的核心。隨著手掌收縮，核心立刻破碎，血漿自指縫中擠了出來，滴到了地上。

　將衛士的屍體放到在地，零用它的血在自己的體表塗抹一番。如此一來，便能夠最大程度上遮掩他的氣味。最後在路邊挖了個坑，把衛士的屍體埋進去後，零繞過了小鎮，向永夜城潛去。

　他在永夜城外，找到一個廢棄的工廠廠區躲了起來。這裡在城市的邊緣，大量的衛士似乎收攏在永夜城的廢墟裡，至於邊緣地帶遊戈的一些哨兵，則無法發現零的蹤跡。衛士的氣味加上零本身的隱匿運動讓他如入無人之境。在廠區裡整整躲了一個白天，直到夜幕低垂時他才開始行動。

　在進入永夜城的路上，又有幾隻衛士無聲地死去。它們核心被掏出，擠出來的血漿則變成零身上的偽裝物。現在如果僅以氣味去判斷的話，零基本和一隻衛士沒有區別。唯一會引起衛士疑心的，就是他身上過重的血腥味。

　不過在殲星者不知所蹤，仲裁官又還沒有生產出來的此刻。衛士的智能還不足以分析零身上的血腥味所代表的意義，它們簡單地將零歸類到殺敵較多的同伴一項上，如此一來，血腥味濃重些也有了合理的解釋。

　但進入永夜城的邊緣區之後，哪怕身上有衛士的氣味作為掩飾，零推進的速度也放緩了下來。越來越多的衛士佔據著永夜城的每一寸土地，密集的分布讓零不敢過於招搖。他利用黑夜以及視覺盲點等條件進行潛行，可這樣推進速度之慢可想而知。

　一個鍾頭的時候，零也不過切進了兩百米。當他鑽進一棟倒塌的樓房廢墟裡時，廢墟的黑暗中亮起三點螢光。零沒有多想，瞬間撲上，戰鬥剛開始便已經結束。零把手從衛士那碩大的腦袋裡拔出來時，皺眉搖了搖頭。手掌乃至小臂布滿了衛士大腦裡的物質，零隻得在地上撿起破碎的衣物，把手臂稍微清理了下。

　外頭傳來了衛士活動的聲音，這些漆黑的生物兵器在很多時候都是蟄伏不動。一旦發現可疑的東西才會從隱蔽地點現身，像這樣突然大量衛士活動很不正常，零屏息靜氣，伏至樓房原先的一扇窗戶旁。窗戶只剩下一半，下半邊埋在石礫裡，只有上半邊像個土堡的視窗般可以看到外界的情況。

　夜色昏暗，零啟動了微光視覺，才看到大量的衛士集中在一起，接著便撕殺了起來。零一愣，再仔細看時，發現那並非撕殺。三三兩兩的衛士捉對成群，其中一只會殺死周圍的同伴。而被襲擊的衛士完全沒有抵抗，幾乎是站著不動讓同類殺死。

　殺死同伴的衛士會從地上的屍體掏出核心，然後送進嘴中。當屍體的核心吃下後，衛士才開始吞噬同伴的屍體。這番情景看上去是那麽熟悉，零猛然記起當年那些通過撕殺同伴來補完自己，並得以進化的活屍和芬裡狼。也就是說，這些衛士同樣是為了進化。

　只是它們一切的殺戮都在安靜中進行，不管是殺戮或是被殺者，都安靜得可怕。

　零從腰間一個儲物袋裡拿出個袖珍攝像頭，它的底座是一個耳套，可以固定在耳邊。做好這一切後，零啟動了攝像頭的記錄功能，於是外間的一切畫面，便這麽被忠實地記錄了下來。當返回藍光山嶺後，這份珍貴的視頻資料，將會促使那些議員們下定決心，畢竟從永夜城的情況來看，已經沒有多少時間讓他們猶豫了。

　外間衛士的殺戮已經結束，至少有好幾百隻衛士倒下了，卻只有七八十隻衛士仍然活著。它們吞噬足夠同類的血肉之後便抱頭團身，就這麽坐倒在地上。一些灰白色的液體從它們的甲葉縫隙間排出，液體漸漸固化，最後形成一個灰繭般的事物把這些衛士包裹了起來。

　灰繭中不時有赤紅的光芒閃爍著，赤光的閃爍極有規律，望之猶如衛士的呼吸。

　這些衛士在開始進化。

　零正打算鑽出廢墟，又有腳步聲響了起來。一隻隻新的衛士跳到了灰繭附近，將正在進化中的同類拎了起來，看樣子是要轉移到安全的地方。等它們盡數離開之後，零鑽出廢墟。在殺戮現場轉了圈，發現地面很乾淨，隻殘余一些無法吞食的甲葉。至於血跡，也被衛士舔食乾淨。

　他看向黑夜下的城市，在城市的深處，零感覺到一團十分壓抑的氣息。他開始移動，踩著夜色深入城市。城市裡衛士雖多，卻沒有一隻發現零的行蹤。自然，零也無法迅速推進。他如同鬼魅般在夜色下的廢墟穿棱著，有時只是經過一個街道，卻要蟄伏上半個鍾頭之久才找到衛士巡視的空檔。

　越往城市深處而去，零便發現，衛士的數量不斷上升。它們幾乎都聚攏至城市深處來，簡直像在保護著什麽。又穿過一個街道後，零知道已經無法再深入了。衛士的密集分布讓他也找不到可以利用的空隙，他隻得挑了棟高樓爬上去。當抵達天台的時候，大樓裡至少有幾十隻衛士無聲無息地死在他的手中。

　天台上的風很大，吹得零一頭碎發飄揚。從這個方向看去，城市已經不再昏暗。在那天殲星者自爆的爆炸邊緣處，城市到了這裡便已經消失，海水積聚形成一個內灣，可以隱約看到一些高大的建築物只有頂端斜伸出海面，更多地則已經沉到了海水中。

　海灣附近，六隻龐然大物正在汲取著大陸的能量。那些東西就像長著肉囊的巨龜，它們趴伏在地上，身體外側有如同管道般的肉須連接著地面。不斷有能量的光芒節節升起，再輸送往巨獸的肉囊裡。肉囊像個全力運轉的洪爐，囊壁被其中的能量光焰所照亮，於是體表的每根血管皆清晰可見。

　巨獸的身後規程著小山一般的能量晶石，晶石大小不一，顏色各異。堆積在一起時如同寶石，散發著朦朧的七色光彩。然而在零眼裡，那些寶石則是星球的血肉。它們被這些巨獸抽取了出來，看到這些能量結晶，零似乎可以聽到星球在悲泣。

　一叢飄舞的觸手探了下來，卷起部分晶石。順著觸手看去，零又看到了一隻巨大的怪物。有將近二十米的高度，上半身如同人類的女性，腰身以下則是多節的蟲軀。沒有手臂，只有長滿吸盤的觸手。現在，那幾根觸手把結晶拎了起來，跟著女人的腹部突然從中裂開。

　翻卷開來的兩側竟然冒出了細密的碎牙，原來那是這怪物的嘴巴。將晶石丟進大嘴中後，能量晶石被迅速消化，可以看到怪物表面有紋路次第亮起。以嘴的兩側蔓延開去，紋路遍及全身。

　零視線再次移動，在生產者那體囊中的亮光照耀下，這片內灣哪怕是在夜間也籠罩在一層赤色的光芒中。除了生產者和王后之外，內灣地區還有一排排異卵。其中一些異卵開始破裂，從裡面走出一隻隻人型的生物。它們的體型和正常人類男子相近，身上被厚重漆黑的生物盔甲所覆蓋。

　盔甲後有兩個噴身槽，從槽身中不斷噴射出血紅的能量光焰，望之有若一張張飄動的赤色披風。

　拖行著由骨骼、金屬以及其它什麽東西擰在一起的異形兵器。這些怪物身上氣息凝練，望之不下於零自己的奧格瑪巨人。

　死亡仲裁官。

　就像當日看到殲星者般，此刻體內的黑暗核心再次向零傳遞種種生物兵器的資料。於是零知道眼前這種人形生物的名字，同時也知道它們是生物大軍的指揮節點。至於那抽取星球能量的生產者以及不斷產卵造兵的王后，也相繼有資料在零的腦海中掠過。

　現在，王后產下的第一批仲裁官已經出現。每一名仲裁官能夠指揮三百乃至五百不等的衛士，仲裁官之間又互有聯系，以此來形成一張指揮網絡。值得慶幸的是，生物大軍缺乏一個指揮官。本來殲星者的智能可以勝任指揮官的juese，可現在，唯一的一頭殲星者去執行別的命令，因此這位於永夜城的黑色軍團缺乏了一個“大腦”。

　仲裁官只會本能的指揮中低階兵器進行防禦或攻擊，但要它們制定策略卻力所不逮。零心想眼下這些生物大軍應該會按兵不動，由王后大量造兵。再等那不知去向的殲星者回來後，才會發動攻擊。

　這給了人類一些時間，可時間應該不會太久。看那王后的生產速度，用不了多久，普羅休斯的生物軍團會達到一個新的量級。

　零看向了王后，轉瞬有了決定。

　他伸手探入虛空，再拉出來時，手上已經多了把銀白獵槍。朗基努斯剛出現，又按照零的意志轉變形態，最終定格在一挺狙擊槍的樣子上。只是轉變形態後，零感覺到，朗基努斯由原先的三發子彈，變成了現在的一發。

　他只有一次機會，這發子彈將被用在王后身上，零打算狙擊普羅休斯的造兵單位，王后！

　在零取出朗基努斯之槍的同時，不可避免地出現能量外溢，威勢釋放的現象。如此明顯的異象，別說剛走出卵殼的仲裁官，就連低階的衛士也已經察覺。立時，數量眾多的衛士朝零所在的大樓飛奔而至。一些衛士甚至首尾相接成輪，一個個刺輪在地面旋轉飛掠，並直接攀上的樓體而來。

　仲裁官那厚厚的面甲下，雙眼不斷閃爍，一道道無形的命令發布了下去，指揮著衛士包圍大樓。而在樓底天台的零卻出奇的平靜，他蹲身、舉槍、瞄準。把王后的身體套入了銀白色的瞄具裡。王后的身軀是如此巨大，根本用不著刻意去捕捉。

　感受到零的殺機直指自己，王后發出了尖叫。作為生產型的生物兵器，它也並非沒有一點攻擊的手段。只是它和零之間相距甚遠，在缺乏遠程攻擊手段的情況下，王后只能逃命。於是它轉身，下身的蟲足節肢劃動起來，托著王后向海面而去。

　零豈會讓它逃走?

　當瞄具中的十字準星移動至王后的腦袋上時，零壓下了扳機。狙擊槍上所有暗金紋路被點亮，甚至延伸出繁複的光紋直指槍口。槍口噴出一道長長的火舌，一顆白金色的狙擊彈脫膛而出，旋轉著在夜空中掠過一道淡淡的焰光。

　狙擊彈一出膛，朗基努斯便消失了。那一發子彈已經用光它的力量，同時，已經有衛士跳上了天台。零轉身便走，身後則傳來王后響徹整個城市的淒厲叫聲，以及一道直指雲天的燦爛光柱。 跟著爆炸的衝擊波自後掠來，零已經從天台的另一邊跳了下去。

　再跳下，就見頭頂上一圈淡淡的金色波紋擴散了開去，末端消失在百米外的虛空中。人在半空，零可以感受到強烈的震動從身體周圍掠過。他身後大樓的門窗中突然噴射出猛烈的氣流，一些措不及防的衛士給氣流彈出了大樓，一隻隻掉了下去。

　零在快要落地的時候啟動了反重力場，墮勢立刻一緩，讓他安然落足地面。這時他才有余暇後望，便見內灣的方向火光耀眼。王后的身體被一團烈焰纏繞著，它的腦袋已經整個消失，龐大的身體如傾斜的大廈重重摔下，砸起了一陣煙塵。

　這隻王后被殺，那麽在普羅休斯送來新的造兵單元之前，永夜城的生物大軍數量便不會繼續增加。同時，也讓普羅休斯清理大陸的計劃又朝後延遲了少許。

　人類還有機會。

　衛士的嘶叫以及死亡仲裁官沉重的腳步聲響了起來，零可不想一個人去單挑幾十萬的生物軍團。立刻運足了腳力，身影在城市廢墟裡不斷閃現。當他掠出永夜城時，後面則是生物兵器們不甘地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