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智的確是在賭命。

　在一擊失手之後，司徒劍空現在面臨兩個選擇。戰，或者逃。

　司徒劍空剛才本身就是拚死一擊，結果居然被化解。他如今銳氣已失，已經十分接近於強弩之末了。

　或許司徒劍空還有一擊之力，但是威力已經遠不能與他剛才那一擊同日而語。這一擊能不能重創乃至於擊殺泰坦之王，是誰都沒有把握的事情。而且，司徒劍空這一擊如果失手，萬劍宗地仙老祖趕到，他就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至於逃，那就是放棄司徒劍空數十年的謀劃，放棄這一次的證道良機。這可能會對司徒劍空的道心造成一些打擊，導致修為停滯一些時間。不過，這個選擇的好處卻是顯而易見。那就是必然可以保住性命。

　況且，對於司徒劍空而言，這一戰他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

　剛才司徒劍空那一劍雖然沒能擊殺泰坦之王，但也足夠干擾泰坦之王煉化萬劍宗秘境的進度，同時還暴露了泰坦之王的行蹤。萬劍宗執劍老祖尋跡殺來，絕不會給泰坦之王從容煉化秘境本源，形成兩界通道的機會。同時，剛才的那一波本源能量爆發，意味著萬劍宗秘境已經崩滅在即了。

　如果萬劍宗那位地仙老祖能夠連著突破兩級，達到天仙之上那個玄之又玄的境界，或許還能挽回。但他距離那個境界差著兩個大境界呢，就算是臨陣突破也沒什麽用處。

　以區區三劫純陽之神，算計了一位地仙老祖和整個萬劍宗，這樣的成就放在任何一命修士身上都足以自傲了。即便是最後未盡全功，對道心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

　司徒劍空並沒有搏命的理由。如果換成一個正常的修士，大約會狂笑三聲，扭頭便走。

　司徒劍空的選擇何智不知道，但何智現在無路可走。司徒劍空可以跑，何智卻跑不掉。所以何智只能賭。賭司徒劍空就是個腦子不正常的瘋子！

　當然，在這場賭局中，何智也做了種種努力來增加自己的勝算。比如何智故意扯下繃帶，讓司徒劍空看到自己的相貌。

　之前何智與司徒劍空交過手，司徒劍空應該“知道”何智是北嶽劍宗的人。按照落櫻的說法，司徒劍空現在與北嶽劍宗是藕斷絲連。或許一個北嶽劍宗弟子奮不顧身的衝向泰坦之王，會讓司徒劍空心中的天平稍稍偏轉。

　總之，在何智衝出去的時候，他並不知道司徒劍空會是什麽樣的選擇。只能抱著萬一的希望，咬緊牙關全力向前。

　這時候，何智面前的離火島已經被摧毀了差不多一半。整個離火島地下宮殿中央的位置，只剩下一個圓錐形的深坑。如果從高空向下看，就會發現這條巨大的深坑之中布滿了無數細小的甬道，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血管。

　原本在這深坑中央的位置，是一座巨大的熔岩湖泊。但是現在所有的熔岩都已經冷卻，變成了表面黝黑，內裡暗紅的岩石。在熔岩湖破最中心的位置，則是一道彎彎曲曲的裂縫。

　這道裂縫表面光滑平整，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長長的黑幕，又像一面鏡子。只是何智看向光滑“鏡面”的時候，從中看不到自己的投影，反倒有種仿佛要被吸納進去的感覺。

　何智咬牙俯衝。但還沒等何智衝過半程，他就聽到耳邊猛地有一道狂風卷過。

　“哈哈哈哈！”癲狂的大笑聲傳來，再次化作火鳳的司徒劍空已經超過何智，領先一步扎進了那道縫隙之中。

　嘿！何智心中卻是不驚反喜，同樣加快速度，緊隨著司徒劍空衝進了黑幕之內。

　在進入黑幕的刹那，何智就感覺眼前仿佛有無數光電閃過。就像是在這一瞬間，他經歷了宇宙開辟，日月形成的無窮歲月。

　等到何智再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就看到自己仿佛懸浮在漆黑的宇宙中。在他面前，則是一顆巨大無邊的恆星！

　不過，此時這顆恆星已經被一片陰影所籠罩。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科幻小說裡修建了一小半的戴森球。陰影籠罩了恆星差不多十分之一左右的面積，不過此時的恆星顯得極不穩定，不斷有宛若日珥般的火焰噴射起來，整個球體也呈現出隨時可能崩潰的狀態。

　在日珥的不斷衝擊之下，那一小片籠罩恆星的陰影已經是千瘡百孔了。不過，此時的陰影似乎還沒有放棄，還在拚命的修補自身漏洞，同時瘋狂汲取著中央恆星的能量。

　在陰影的不斷汲取下，中央那顆恆星的亮度非但沒有減弱，反倒不斷增加，就像是將億萬年儲存的力量都爆發了出來！

　而這片小小的“宇宙”的另外一端，則是化作火鳳的司徒劍空。與巨大的恆星和同樣驚人的陰影相比，司徒劍空所化的火鳳顯得極為渺小，看上去最多也就是那顆恆星千分之一乃至於萬分之一的大小。

　但是司徒劍空沒有絲毫猶豫，正正向著那道陰影撞了過去。

　陰影中不斷噴射出各種各樣的射線阻撓司徒劍空，每一次擊中司徒劍空，都會從司徒劍空所化的火鳳上切下大團的火焰。

　然而司徒劍空卻是連停頓都沒有，仍舊直直向著那團陰影撲擊過去。

　只是一瞬，何智就看到司徒劍空所化的火鳳已經撞上了那團陰影。接著無窮無盡的火焰噴發出來，就好像是與黑暗中的恆星交相呼應，要將試圖吞噬恆星的陰影徹底打碎。

　那團陰影咆哮呼喝，在火鳳的轟擊下似乎有碎裂的跡象。但是就在那團陰影似乎要分崩離析的時候，一股灰蒙蒙的氣息卻突然湧起，將破碎的陰影又粘合了起來！

　何智心中一驚，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下一刻何智就看到，在暗夜之中無窮遠處，兩顆明星顯現，隨後兩顆明星就以驚人的速度直撲過來。何智定睛看去，那是兩顆彼此環繞的星體。兩顆星體一大一小，大的差不多有眼前恆星五分之一的大小，小的也有十分之一恆星大小左右。

　兩顆星體速度奇快，不一會兒在何智“視線之中”就已經從豆粒大小變成了乒乓球大小。

　“小輩，你讓本座陪你搏這一鋪，本座奉陪了。你要是沒有其他手段，三息之內，此處就是你我葬身之地！”司徒劍空的呼喝聲在何智神念中轟然響起。

　何智這才猛然清醒過來，神念從眼前所看到的奇景中抽離出去，開始查探自身。

　在看到司徒劍空等人的變化之後，何智對自己的情況也早有預料了。在進入那黝黑的縫隙之後，所有人好像都失去了本來形體，形成了靈體的模樣。

　何智自查之下，果然看到自身也同樣是靈體。不過，他的靈體與眼前的恆星或者司徒劍空等人相比，就更加微不足道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團幽幽的鬼火。在何智身側，倒是還有另外一團比他強大很多的靈體。

　那團靈體屬於謙牧劍，表面看上去像是一個金色的光團。如果是巔峰時期，估計看著也應該是金光閃耀，燦爛奪目。不過現在看上去金光晦暗，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看看遠處仿佛恆星一般的圓球，再看看光芒晦暗的自己，就算何智心念堅定，也禁不住有點懵。不過司徒劍空言猶在耳，現在就算是敵我差距再明顯，何智也得上了。

　只是單純把自己砸進去，顯然毫無用處。送死的事情何智毫無興趣。搏命搏命，要的是搏，不是送。

　何智有膽子直接殺進來，自然不是毫無把握。而何智的把握，就是他在武聖界的時候，最後乾掉“無面尊者”的那一招。

　在何智從武聖界歸來之後，他從來都沒有忘記過自己在武聖界中最後施展出來的那一擊。不過，即便是何智如今有了入道境界的修為，對鬥戰正法和修行的認識都加深了一大截，他仍然發現自己無法理解當時那股力量的來源。

　甚至，何智到目前為止所見過的所有力量，與當時擊殺無面尊者的力量都完全不同。那是一種本質上完全不同的東西！

　而在先前萬劍宗秘境本源第一次爆發的時候，何智在逃命的過程中也用上了一點《歸一經》的訣竅——這功法本身就是用來逃命的。所以何智當時為了能跑快點，也是什麽招都用上了。

　就在何智使用《歸一經》的時候，他當時就感覺到自己與噴湧而出的秘境本源似乎產生了一種有趣的聯系！

　從秘境本源深處似乎有一種力量在不斷湧動，甚至受到何智的牽引！而那股力量給何智的感覺，就很像是當初一招乾掉無面尊者時何智所使用的力量。

　何智不知道那一招到底是怎麽弄出來的，但是至少何智知道，這股力量似乎與《歸一經》有關。

　面對著地仙境界的力量，何智也不知道當初只是擊殺了一個區區入道境邪魔的力量有沒有用處。但一邊是百死一生，一邊是百死無生，何妨一試?何智一邊運轉著《歸一經》，一邊咬牙向著籠罩光球的那團陰影撞了過去。

　隨著何智與中央宛若恆星一般的巨大光球不斷接近，那光球之中的奇異力量在何智的感應之中就變得越來越清晰起來。

　何智想要仔細去感覺，結果下一刻，他就像是被大錘猛地轟了一下似得，整個人差點暈死過去。

　這種感覺，何智曾經有過一次——那是在他突破到入道境界，試圖接著突破境界的頓悟機會解析《歸一經》的時候。當時歸一經的無邊與浩瀚直接衝擊了何智的神念，讓何智險些迷失。

　而現在的衝擊則比當時更加猛烈，就像是億萬人的意念同時湧入到何智的意念當中。只是刹那，何智就感覺自己的腦袋要炸裂開來。

　這根本就不是人類能夠承受的東西！何智甚至感覺到，就算是人仙一下接觸到這樣恐怖的意念集合體，他自身的意念也要被撐得粉碎。

　何智就更不用提了！就算他兩世為人，就算他修行到入道境界，還堪破了魂力奧秘，神念強度足以與靈境修士相媲美。可與億萬人的意念集合相比，也相差太遠太遠了！

　就是這一瞬間，何智就感覺到莫大的恐懼，甚至覺得自己就要死了。但在下一瞬間，一股更加強橫無匹的意念卻轟然爆發！

　在這最為關鍵和致命的時刻，乾坤殿居然主動現身，親自下場了！

　那仿佛要撐爆何智的無窮意念在一瞬間盡數落入猛然在何智身前浮現的光點之中。何智清楚的看到，在那一枚仿佛無窮大，又仿佛無窮小的光點中央，端坐著一尊似佛似魔的神像。無窮意念無窮畫面全部落入那神像之中，然後又化作一道金光射入到何智的神念之中。

　這金光落入何智的神念之後，就化作一道氤氳之氣。在這道氤氳之氣中，何智無比清晰的感覺到了與他當初擊殺無面尊者時一模一樣的力量。

　這氤氳之氣究竟是什麽東西?從何而來?《歸一經》又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等何智來得及考慮這些問題的答案， 他就已經衝到了那一片陰影面前。在衝向陰影的過程中，何智已經意識到了《歸一經》的真正用法！

　沒錯，這《歸一經》的本質，恐怕就是要凝聚這一團氤氳之氣。而其余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修行者能夠將這團氤氳之氣的威力施展開來而準備的。

　因為在何智衝向那團陰影的過程中，那團陰影就如同之前對付司徒劍空的時候一樣，不斷射出各種射線。但是何智全部在《歸一經》的詭異作用之下躲過。而且他與那團暗影之間還仿佛有某種引力，甚至不需要何智自己發力，雙方的距離便不斷接近。

　很快，何智就已經靠近到了那團陰影旁邊，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觸及的位置。

　隨後，那團氤氳之氣隨著何智的念頭轟在那團陰影當中。何智就看到仿佛是一條金色的細線湧出，擊穿了面前的陰影，擊穿了那個巨大到驚人的恆星也一並擊穿，甚至就連這片混沌也一並擊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