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明,晏如的燒已經退了。三人下了山,回到賽罕村內歇了一晚,又服了幾貼藥,身子漸漸康復了許多。
她和宋山潛兩人在村內尋了一輛嶄新完好的馬車,和虎兒告別後便返京了。
白日裡,晏如坐在馬車內,宋山潛在前面駕馬。到了晚間,兩人便尋家客棧打尖。
這一日,兩人路過青州,正準備尋一家客舍。到了青州城,就離京城不太遠了。
青州城裡多植薔薇,薔薇枝蔓柔蘼,色澤鮮豔,氣味芬芳,依架攀附在花架、轅門、花牆處。正處夏日,花繁葉茂,青州城裡一片“密葉翠幃重,膿花紅錦張”的景色。
晏如看見一家尚新的客舍,上面掛著四個用小篆寫的字:雲柒客舍。遠遠的就能聞到裡面傳來的薔薇馨香。於是她對宋山潛道:
“就住這家吧。”
晏如穿著剛從青州城裡隨意買來的新衣裙,針腳都是趕出來,可穿在她身上還是那麽靈動飄逸。
晏如著淡粉色的長裙,披著條淺綠色披帛,宋山潛還是一席白衣。兩人駐足在客舍門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好一對璧人。掌櫃的看見何晏如、宋山潛兩人,心中一聲驚歎。這女子如諦仙一般的氣質,不食一絲人間煙火,甚至將這嬌俏的粉紅色穿得那般清麗出塵。
而站在一旁的男子,高大俊美,劍眉入鬢,眼如點漆,氣度非凡。那女子如夜中瑩瑩發光的夜明珠,而這男子就像如水般冰涼的月光。
這兩人莫非是神仙下凡?掌櫃的呆呆地看著兩人,竟沒有反應過來迎客。
還是店小二機靈,急忙迎著晏如和宋山潛道:“二位裡面請,吃飯還是打尖?”
宋山潛道:“打尖。”
掌櫃的心想,這應該是新婚燕爾的小夫婦,妻子帶著丈夫回娘家省親去的。只是這娘子怎麽出門連個婢女也沒帶上?
掌櫃的目光黏在晏如身上,實在挪不開,殷勤道:“我們這家客舍娘子可是選對了。後頭的院子裡可是有一大片薔薇花呢,香得很!”
宋山潛咳了一聲,他和晏如為了住店方便,一路化作夫妻。他對掌櫃說道:“先給我娘子備間頭房,再去找個人把我的馬喂飽。”
“好嘞。娘子跟我來。”小二利索地引晏如進了後面的院子裡。
掌櫃的見晏如進了院子,才向宋山潛說道:“大官人,我要登記店薄了,還勞煩您拿出腰牌讓我看一下。”
宋山潛從懷裡摸出一塊符節遞與掌櫃。掌櫃一看,是大齊為商人發的路引證,不由地多打量了宋山潛幾眼,心道:
原來是個商人,跟我還算是半個同行,商人多是富甲天下,難怪他能娶到個這麽如花似玉的嬌娘子,不禁有些豔羨地對宋山潛道:
“原來是同行啊,從徽州來的?聽說你們現在生意比以往好做多了。”
宋山潛點點頭,收回了自己的符節道:“不是從徽州來的,我是京都人。”
掌櫃的見店裡也不忙,便和宋山潛聊開了:“京都人啊?怎麽,陪娘子省親來著,路過青州?”
宋山潛見這掌櫃有意無意將話題繞到晏如身上,不由地語氣更加冷淡,向掌櫃扯謊道:“唔,是的。我娘子家在河水縣。”
河水縣距離青州也不遠,半天的功夫而已。掌櫃沒聽出來宋山潛語氣裡的冷淡,又搭話道:
“你娘子嫁的是不遠。我家那婆子可是從蜀中嫁過來的,哎呦那三天兩頭想娘家想得掉眼淚。
” 宋山潛打斷了掌櫃的話:“掌櫃的還是沒有別的事,我就住店了。”
掌櫃的親自將宋山潛引到樓上。這家客舍確實漂亮,懸掛於屋簷下的長方形紅紙燈籠隨風搖曳,燈籠上寫著聯語:
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
從二樓望向後院,果然有一大片粉色薔薇,從院牆上傾瀉下來,像粉色的瀑布。
薔薇花開得如火如荼,態若含笑,清馥可人。只見晏如站在薔薇旁,正微微笑望著宋山潛。那淡淡一笑,使得整片薔薇黯然失色。
雲柒客舍內請來的歌姬,清唱著一曲《江畔獨步尋花》,聲音說不出的妖嬈:
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
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
掌櫃的忙道:“怎麽樣,我們雲柒客舍不錯吧。別的不說,這環境,這排場,乃是青州第一。這邊請,二位的廂房在東邊呢。”
宋山潛道:“我要兩間廂房,我們京都做生意的人,是有個不成文的規定的。”
掌櫃的這才反應過來, 有些商人外出做生意,是有諸多忌諱的,比如不和妻子同床。
可如今只剩一間客房,掌櫃的有些為難道:“這商場上的規矩,我是知道的。可是,我們這間客房了。要不,二位換間客舍吧。”
“那就換吧。”晏如的聲音從宋山潛背後傳來,不知何時晏如已經離開了後院,上了二樓的廂房。
穿梭在各個客房送茶水的小二見狀,說道:“這位官人也太講究了。您雖是個生意人,可現在是陪娘子回娘家省親,又不是外出做生意,何必那麽在意那麽不成文的規矩呢?”
掌櫃的見晏如徐徐走來,挽了宋山潛的胳膊,柔聲道:“雲柒客舍確實漂亮,我們下次再來就是。”
宋山潛問道:“下次?”
晏如與他本來就是假扮夫妻,此時也不願讓他為難,於是加重語氣道:“是啊,下次再來便是。”
小二吐了吐舌頭,小聲酸道:“若是別人得了這樣一個嬌美小娘子,早就捧在手心裡寶貝得跟什麽樣了,偏你不知好歹。”
宋山潛看著院內開得正茂的薔薇,不由想到晏如在花旁微微一笑,看來她是真的很喜歡這片薔薇花,臉上也帶著淡淡的笑道:“既然這裡的景色這麽美,那娘子與我就住下吧。”
掌櫃的一聽他們不走了,忙說道:“是啊,是啊,我看天色不好,二位就在這住下吧。過會還有唱曲的呢。”
晏如面上一紅,探尋著望向宋山潛的雙眸。
宋山潛並未回應掌櫃,對晏如輕道:“你信我。”
晏如回道:“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