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二小姐要進宮了，還未入宮便封了昭儀娘娘。這消息一傳開，便在京城裡炸開了鍋。

　　早起炸圓子的秦大嫂和就近賣豆漿的張大娘就這一話題嘮起來了。秦大嫂用杓子挖了一小團調好味的糯米，握成小杯子狀，再裡面塞上剁成沫的豬肉和薑蒜，在手中揉搓成丸，扔進油鍋裡，再用長筷子輕輕翻動。

　　如此，在油鍋裡炸了十幾個丸子後，秦大嫂的手在腰間的圍裙上重重地擦了兩下後，抬起頭來對正在舀豆漿的張大娘說道:“張姐，我嫁過來的時日沒你多，你來這都十多年了，又在何府斜對面賣了這麽多年早點。你給我說說何家二小姐唄。”

　　張大娘用木杓子攪動著鍋裡的豆漿，回道:“秦妹子，你這可就問對人了。我在何府這塊擺攤都十三個年頭了，算是望著何家二小姐長大的。”

　　秦大嫂問道:“何家二小姐出門都是乘轎子，我們平常百姓是看不到她人的。不過我聽說她長得狐媚，是不是真的啊?”

　　“不能這樣講，二小姐跟她生母就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像天上的仙女一樣好看，跟狐媚沾不上邊。說狐媚的，那都是嫉妒。”張大娘拿著木杓挺直身子搖頭道。

　　“她生母我曉得，是謝家的大小姐，不過好多年前就去世了吧?”秦大嫂回道。

　　“嗯嗯，她去世得早，就留下這麽一個女兒。你別看現在柳氏得寵當著家，把府裡幾個姨娘管得服服貼貼，可十多年前可不是這樣的。

　　“謝氏一嫁進何府，和何國公恩愛得不得了。你曉得何府花園後面的大戲台子吧?我敢說宮裡的娘娘也沒見過那樣華麗的戲台子！謝氏愛聽昆曲，那就是何國公專門給她建的。那時候，全京城最好的昆曲戲班都在何國公府了。”

　　張大娘的早餐攤子上來了幾個吃早飯的菜販子，要了五碗豆漿和十根油條。張大娘一邊張羅一邊往桌上的碗灌上滾燙的豆漿，還不忘向他們囑咐道:“豆漿燙，你們慢點喝。油條馬上就給你們炸！”

　　秦大嫂說:“那可真是天妒紅顏，謝氏走得早，留下的女兒就命苦了。”

　　張大娘擺擺手道:“那也不是。到底留下來的是個女孩子，又不能世襲爵位。對柳氏來說，又沒啥威脅，不打緊，不打緊。柳氏肯定要好吃好喝地供著這個庶女，免得落人口實。”

　　秦大嫂點頭道:“嗯嗯，面子上還是要做好看點的，何府又不差那點錢，養個女兒還是沒什麽問題的。那何國公到現在都沒有兒子，這爵位由誰來繼承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肯定是要姓何的。再說，柳氏也不算太老，何國公還有好幾房年輕的姨娘，老來得子也不一定。”張大娘說道。

　　“哦對了。何國公的小女下個月就要嫁給七王爺了。昭儀娘娘的冊封禮我們是看不見了，但是王爺娶親我們還是能湊一湊熱鬧的，也不知道何國公給多少嫁妝。”秦大嫂一臉期待。

　　“嘿嘿，那肯定是良田千畝，十裡紅妝。”

　　張大娘又說道:“說不說八月十五王爺娶親，眼看著中元節就要到了。你帶不帶你家寶兒去護城河放河燈?”

　　“去，當然要去。”秦大嫂有個十歲的兒子，身體不太好，所以秦大嫂每年中元節都要帶著兒子祭祖，請祖宗保佑兒子健康成長。

　　“嗯嗯。對了我跟你說，清真廟可真是靈驗啊！一開始我還不信呢！我婆婆上次頭疼腦熱，我就去廟裡求了一包香灰，回來衝了一碗水，

我婆婆喝完立馬就好了。”張大娘換了個話題。　　“張姐真是孝順，對婆婆這麽上心……”

　　兩人一遍忙活一邊閑談，一上午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到了七月半中元節這天，何府也相當熱鬧。數百的奴仆都起了個大早，依照著吩咐，把何家老祖宗的牌位擦洗乾淨，一位位請出來，恭恭敬敬地擺在供桌上。在每一位牌位前插上香，供上茶飯。

　　何國公帶著妻妾女兒先給祖宗們磕頭，請祖輩保佑家人幸福平安。過了午後，他又親自將供品撒在自家的良田裡，再往田裡燒了千層疊紙，把剪成碎條的五色紙纏在稻子的穗上。到了下午，又帶著全家去了清真廟裡燒香磕頭。

　　這一天，何府的廚房也格外忙碌，廚娘們都在忙著揉面蒸花饃，把面塑成各種形狀:送給小輩的花饃要捏成平型，稱為面羊，取意羊羔跪乳，希望小輩不要忘記父母的養育之恩。

　　送給長輩的花饃稱為面人， 寓意福壽雙全。給平輩的花饃要捏成魚型，寓意年年有余。

　　除此之外，牛、虎、兔、雞造型應有盡有，還要再捏許多瓜、果、桃、蓮、菊、梅等樣子，以花、鳥、蝶等為點綴。

　　白天就這樣過去了，中元節的晚上才是重頭戲。全城的男女老少都會集聚在護城河邊，競觀河燈，熱鬧異常。去年的七月半一過完，從河邊撿起被踩掉的鞋子都有百余隻，可見放河燈、觀河燈的人有多少。

　　今天的天氣格外好，所以到了晚上天上繁星密布。天還未完全黑下來，京都的護城河邊就已經站了好些人。

　　水面上漂浮著一隻隻蓮花狀的河燈，都燃著小小的蠟燭，隨著水波向遠方漂去，寄托著人們對亡者的思念。

　　一支潔白似藕一般的手從淺藍色的薄衫中伸了出來，也拿著一盞小小的花燈，輕輕放置在水面。往上看去，戴著面紗的臉露出一雙秋瞳。

　　那是怎樣一雙美麗的眼睛，像遠方的青黛，像遠處的一泓清泉。只是那烏黑的眸子裡，沒有一點點愉悅的感情。

　　她就靜靜蹲在水邊，旁邊的仆人遞過來一盞燈，她就往水裡放上一盞，目光順著河燈和水流一直飄到很遠。

　　來放河燈的每個人，神情都是不一樣的，或是肅穆，或是平靜，或是悲傷。而這個姑娘，只是那麽靜靜地放著河燈，面無表情，卻讓人感到了一種無法訴說的濃濃的悲傷。

　　她的身邊被黑暗包圍著，就算是再多的河燈，也不能照亮她。她的眼睛裡突然閃過白衣的一角。

　　“你來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