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山潛回道:“這些銀魚都是從外面買來的，我們並不會捕魚，我們沒有那麽多功夫精力，任何事情都要親力親為那是不可能的。這魚湯你若是喜歡的話，就派人天天送去就是。只是你——”宋山潛看了一眼晏如的肚子，說道:“你還是要盡快離開軍區。”

　晏如說道:“我知道，這事我正準備和你商量，我可以先和晏和一起生活，等戰事結束了再做打算。采葛和曲汾先跟著我，等日子好過一點我再物色合適的人選，給她們找個好婆家。渭詩和自華的去處都由她們自己選擇。現在青州是你們的軍區部署地，青州城相對來說也是比較安全，再過兩日我就帶著她們出軍區。”晏如停頓一下，說道:“皇上仍被困在涼州，但你軍的病況很快就會傳到涼州，以皇上的性子，一定會趁火打劫，你可有什麽對策。”晏如突然發現，兩人說話的語氣那樣熟悉，仿佛他們是一對生活數十年的夫婦，在商量著什麽瑣碎的事情。

　宋山潛低聲說道:“皇上若是有一點動作，亦鄰真班她就會立刻迎戰。”他又補充道:“亦鄰真班已經南下了，就算這兩天打起來我也有精神去周旋。晏兒，大齊很快就要彌漫起新的戰火了。”

　“目前為止，衛正軍病死多少人?”晏如問道。

　宋山潛表情更加凝重:“保守估計，兩千人。”

　“這兩千人都有什麽特點?我不是問他們的病狀，而是其他什麽的共同特點。”晏如神色也很凝重，她說道:“渭詩看過這些死屍，她到覺得不是瘟疫，反而像是中毒，但是她也不太能確定，因為這其間的貓膩太多。這兩天我們跟蹤過那些佔死人便宜的乞丐，發現他們都是好好活著的，並沒有發病的跡象。但是問題就出在，若真的是中毒，我的意思是說，若真的有人要下毒，怎麽著也會把首要目標放在你的身上。”

　晏如想到宋山煜臨行前準備的毒藥，所以更在心底懷疑這是宋山煜做的好事。

　宋山潛說道:“我的衛正軍分為三個等次。甲、乙、丙三等。你提醒到我了，這兩千人確實有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是丙軍。”

　“這個我知道，皇上的皇家軍分為四等，最末一流的就是死囚和亡徒，他們的衣食住行條件是最差的，一雙鞋子往往幾天就因為走路磨壞了，吃的都是燉菜葉子和馬鈴薯，有時候用鍋巴煮點湯喝，連鹽都吃不了，住不了軍營只能睡在路上，在戰場上，他們也沒有很好的武器裝備，基本就是人肉盾，所以他們是最容易犧牲的。”這些都是晏如行軍一路上看到的最真實的景象。

　宋山潛說道:“說來慚愧，有何國公的傾囊支持，我的衛正軍條件其實不算差。就連最末等的丙軍，也都有銀魚供應。甲兵吃溪鱒魚和鱖魚，乙等兵食鯽魚和鯰魚，剩下的就吃小銀魚。衛正軍劃分等級的方法並不是依照身份，而是按照他們的體能和反應靈敏的速度，這樣才能在戰場上跟好地配合。”

　晏如說道:“我猜測的方向也不定就是對的，若是真的投毒，也無非是在香料、膳食上動手腳，你們軍區也不存在著焚香的可能性，那麽就只有從膳食上開始查了。也許應該從銀魚的源頭開始查?”

　“嗯。”宋山潛說道:“你再吃點吧，用完膳我再送你回去。我會盡快安排你出軍區的事情。”

　晏如說道:“我父親現在在何處?皇上封了何府，但是並沒有抓住父親。”

　“在青州郊外，你放心，他一切都好，何家的生意受到的影響很小。”宋山潛說道。

　晏如低下了頭，默默不說話。自己的入宮、晏和的出嫁其實都是在父親的授意或者說默許下進行的，同樣是女兒，晏如不得不感覺到毫無公平可言，對於何勁松，晏如從小並無太多親近，感情單薄。因為自己的父親本來就很事務纏身，連回府的次數都屈指可數。但晏如也不得不承認，父親給了她一個富裕的生活環境，給了她生命也給了她通讀詩書的機會。當得知他一切安好的消息時，晏如只是默默地想，還有什麽事情不在自己父親的掌握之中呢?除了自己這個叛逆不孝的女兒吧。

　宋山潛說道:“我與晏和……她還是清清白白的少女，我已經把帶給她的傷害降到了最低。晏兒，我這兩年來真的想了很多，以前我想著大齊黎民百姓的安樂，想著我生母冤死前的囑咐，可唯獨忘記考慮我自己。後來我發現，我這樣其實才是最自私的，我不能給晏和幸福，卻又困她於囹圄之中，而且我現在同樣不能許諾你什麽。”宋山潛說這般話的時候，由衷地感受到了一陣疲倦，是這麽多天連夜翻看醫書也沒有過的疲倦。明亮的眸子下烏青一片，連帶著那憔悴的胡渣，讓宋山潛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晏如以前覺得他是一朵可望不可即的高山雪蓮，可是現在他漸漸失去了那種遙不可及的感覺，他被愛情帶來的思念折磨，這種痛苦無法表達，也無法排解。

　晏如已經無法再質問宋山潛，她現在又何嘗不痛苦呢，可是她真的能不考慮晏和的感受嗎?雖然最先遇見宋山潛的人是她，可是現在晏和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側妃。晏和對宋山潛的喜愛，已經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這樣對晏和公平嗎?

　晏如只能說道:“在戰事面前，能談什麽兒女情長。”晏如一中午吃完了一碗米飯，一道花菜和一道醋溜包菜都吃了一半，還喝了半碗魚湯，她看著那一盅還算溫熱的雞湯，輕囑道:“那雞湯是晏和的心意，你趁熱喝了吧，我就告辭了。”

　宋山潛也隻得輕歎，礙於晏如的肚子，他只能從背後抱住了晏如，將頭輕輕搭在晏如的肩膀上。然後他的兩隻手都展開輕輕貼在她的肚子上，他從沒有當過父親，於是他問道:“這裡真的有個小小孩?”

　晏如輕輕道:“他會經常踢我的肚子。”

　“我母親從來沒有親近過我，但是你不一樣，你會是天下最好的母親。”宋山煜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