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如坐在馬車裡,一言不發,時不時透過蕾絲紗的帷幕朝外望去,只見高大的珠娜山越來越近。
十幾個蒙古大漢都用蒙語交談著,語速很快,晏如一句也聽不明白。只能從幾個人的手勢動作中推斷出他們在商量路線。
雪山越來越近,不知名的鳥在山間活躍地叫著,絲毫不懂車內人的焦急心情。
晏如心中愈發沉重,若真到了察哈爾的大本營,自己會遇到什麽事呢?她有沒有那個能力應付?
晏如暗自對自己道,在沒搞清楚察哈爾的目的之前,不可胡思亂想,失了心智。
她又趁著隨行的蒙古族大漢沒注意,悄然往馬車窗外丟了一顆珍珠。
這馬車內原本放了一個涼枕,用金線穿上珍珠縫在粟玉枕頭上。肌膚貼在上面,既清涼又養膚,章臻帝姬很喜歡,只要是出行的馬車上面都會放上一個。
一隻帶珍珠的粟玉枕頭上,穿了上千顆珍珠。晏如用頭上的蓮花簪子將金線挑斷,用裙擺展開裝著珍珠。每走一段路就丟下一顆珍珠,希望能給唯西留下點線索。
可珍珠數量再多,也不足以灑遍全程,誰知道他們還要走上多久呢。晏如心下一橫,乾脆將手指頭咬破,將血滴在路上留下痕跡。
就這樣一路走,一路滴著血滴、扔著珍珠。
晏如沒有想到的是,自己丟下的珍珠早就被最末的蒙古男子發覺,他向為首的兄弟用蒙語簡短交流幾句:
“安達你瞧,這帝姬還挺聰明的,還知道沿路做記號。”
叫安達的蒙族男子說道:“巴特爾,你的眼睛可真尖,像天上的老鷹一樣。
“雖然每個人都知道我們的大本營就在珠娜山後,但雪山難行,山上最安全、最快速的捷徑卻只有我們知曉。這記號斷不能讓人發現。”
巴特爾問道:“我是不是要把她打暈?”
安達說道:“我有一個辦法。你先別跟上來了,你去把路上的珍珠撿起來,再放到其他岔路上,誘導後面的人選擇錯誤的路線。
“你把後人引到烏雲峰去,一旦上了烏雲峰,迷了路,看看他們有什麽能耐走出去。我們就當不知道她做記號的事情吧。”
巴特爾道:“真是好計謀,那你們先走,我在後面料理了這些珍珠後再跟上。”
這邊唯西找到宋衎時,宋衎正在向族長告別。唯西在匆匆交代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向宋衎說道:
“你只要能帶我翻過這座雪山,我自有辦法救晏如。”
族長在一旁聽後驚恐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珠娜山險峻,又有野獸出沒,雪崩更是危險。王姑娘這樣貿然前去,不是送死嗎?”
宋衎沉吟道:“我跟你去。”
唯西轉向族長道:“此時不可再拖,我必須翻過這座山。還望族長指派一個熟悉珠娜山地形之人隨行,好讓我們順利救出晏如。”
一直在旁偷聽的虎兒此時從屏風後鑽出,大聲道:“爺爺,何姐姐對我們賽罕村有大恩,此時何姐姐有難,您難道能見死不救?您就讓我帶他們上山吧。”
族長呵斥道:“我何時說過見死不救的話了?虎兒你也太胡鬧了,偷聽長輩說話不說,你還是個娃娃,別以為上了幾次山就了不得了,那可是珠娜山啊。”
虎兒硬氣道:“我已經十三歲了,也是半個大人了,村中還有比我更熟悉珠娜山的人嗎?我不去還有誰能去?您就讓我去吧。”
族長坐在木椅上,
連歎了三口氣道:“何姑娘對賽罕村的大恩,就由我包氏一族來還吧。” 他對宋衎說道:“我這個孫子確實對珠娜山熟悉不過,宋公子,您若是信得過,就跟著他走吧。
“這孩子從小就皮實,最愛偷偷上山,怎麽管也管不了。虎兒說的對,何姑娘對我們有恩,這件事何姑娘為大義獻身,我們哪有不救的道理。”
宋衎道:“您放心。宋某自當盡全力,讓虎兒安全回村。”
虎兒見爺爺答應,心裡早已歡呼雀躍起來。表面卻板起了面孔,對著宋衎和唯西道:
“珠娜山有三座峰,分別是烏雲峰、其其格峰和托婭峰。
“其其格峰是其中最險的一座,但我們今日要翻越的,就是琪琪格峰。”
唯西知道其其格峰的險峻,因此她來的時候選擇的是較緩的托婭峰。於是她搖頭道:
“其其格峰那麽險,我們還是另擇一座山峰比較穩妥。”
虎兒卻搖頭道:“察哈爾氏必定會走這座峰。其其格峰雖險,但是不繞彎路,山峰後就是察哈爾的老巢。
“再者,其其格峰的南面多是裸露的堅固的岩石,一旦發生雪崩,我們能就近躲避,而這些岩石,就成了保護我們的最佳場所,像屋簷一樣。”
“經常遇到雪崩的人多在烏雲峰和托婭峰。而死人最多的就是托婭峰,因為它雖然較為平緩,雪崩來時卻沒有一點保障。”
族長在一旁投來疼愛與讚賞的眼光,說道:“虎兒說的沒錯,上雪山最怕遇見的就是雪崩,能避開最好。”
宋衎點點頭道:“我們對雪山的了解太少,虎兒可還有什麽要囑咐。”
虎兒又繼續道:“第一, 你們上山後必須聽我的。
“第二,不要橫穿斜坡,腳步要保持輕和穩,絕對不能大聲說話。
“第三,我們三人之間的距離要拉開,以留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和余地。
“第四,雪山上早晚溫差極大,我們要帶好禦寒之物。
“第五,在雪山中要想不迷路,最好的方法就是帶上幾卷線團。
“宋大哥去準備弓箭和彎刀,王姐姐去準備些乾糧,我去畫個地圖。”
唯西與宋衎從房間裡退出來後,唯西問道:“察哈爾氏抓大齊的帝姬做什麽?”
宋衎道:“要麽想討點錢財……要麽,想試試大齊現在的國力。”
唯西問道:“會不會因此挑釁,惹得大齊皇帝出兵討伐?”
宋衎道:“你往深處想,這件事情其實並不可能發生。若是他們真想開戰,任何理由都能成為開戰的借口,何必要費盡心思抓住大齊的帝姬呢?”
唯西眉頭仍然緊鎖道:“她會不會有危險?”
宋衎回道:“只要她的假身份還未被拆穿,那她就是安全的。有利用價值的人暫時是無險的。
“何姑娘聰慧,應當懂得如何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我們要盡快追至大本營,再商量對策。”
唯西略低著頭,“嗯”了一聲。宋衎的話讓她暫時得以安慰,像中暑口渴的人突然喝了一大口晾好的白開水。
她突然覺得,宋衎身上好像有一種魔力,他能完全控制住事態的發展一樣。即使是節外生枝,他也能應對如流,給人一種……可靠安心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