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冷笑，面帶慍怒，清麗的一雙柳葉眉此刻卻像刀子一般充滿戾氣，靜靜地朝著曲汾使了個眼色。曲汾揚手就給了穩婆一巴掌，呵斥道:“貴妃娘娘是有哪裡說的不稱你心嗎?你在這裡擺臉色給誰看呢?皇上和太后都沒說什麽，你生什麽氣?從民間尋來的穩婆就是不懂禮數！”

　晏如這才緩緩開口道:“算了曲汾，這穩婆倒是個有脾氣的，今日翠保閣有大喜，咱們都心平氣和點才是。”

　戚璿一直對棠棣的身孕耿耿於懷，現在她順利生下宮中第一個孩子，戚璿的臉色更加陰霾重重，正愁沒地方發泄一番，於是她對晏如陰陽怪氣道:“貴妃娘娘真是馬後炮，這打都打了，現在才知道心平氣和?”

　一直默不作聲的喜雲細聲細語勸道:“曲汾是一等宮女，出言教訓一下不懂事的下人也無可厚非，兩位娘娘千萬別因此傷了和氣。”自喜雲出手相救過戚璿之後，戚璿倒是對她多了幾分敬意，見喜雲這麽說了，也不好發作，“哼”了一聲就算了。

　宋山煜不快道:“好了好了，棠棣辛辛苦苦產下孩子，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你們卻在這裡吵吵嚷嚷。”

　鄭玥忙說:“那本宮就帶著各位妹妹先回宮吧，隻留皇上在這裡陪著棠棣妹妹。棠棣一醒來看見的就是皇上，想必心情也會好些，更有助於產後的恢復。”說完又將目光掃過眾美人，正色道:“本宮絕不允許你們有什麽害人的小心思，這是宮裡的第一個孩子，你們每個人都有責任看護好他，知道了嗎?都好好學著點淑妃，盡快為皇家開枝散葉才是！”剩下的妃嬪們都乖巧地答了個“是”字。晏如隨著眾人退了出來，才感到身子疲憊不堪，腿還是軟的。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松了大半，晏如著實感到輕松不少，和盛德音、黃喜雲等人一路聊了些衣料和花樣，就扶著曲汾的手回了自己的降萼閣。

　剛入降萼閣，還未坐下，晏如聞見了自己宮內點的甘松香的氣味，一時間又感到胃部翻騰起來，擺開曲汾的手就伏在簾子邊的一個半人高的花瓶子裡乾嘔起來。最近晏如愛點甘松香，這香氣特異，味苦而辛，帶著絲絲清涼之感，讓人聯想到冬日裡挺直的雪松，並無甜膩之感。曲汾心下一驚，忙跟著去拍打著晏如的背，晏如乾嘔了幾下，惡心無比，虛弱道:“把這香撤了。”曲汾聽了，忙不迭往香爐裡灑了一盞茶水，又拿了一個小巧的香灰爐子將那徐徐冒出的青煙蓋住，說道:“好了好了，這香奴婢已經撤了。”

　采葛正端了一盤黃杏走了進來，見晏如舉止異常，慌忙把黃杏一下子重重撂在桌上，湊到晏如身邊慌忙問道:“娘娘怎麽了?可要去傳太醫?”那黃杏用白瓷盤子裝著，越發顯得亮麗鮮豔，可口生津。晏如自己擺擺手，慢慢起了身，自己坐回了貴妃榻上，拿起桌上一碗五分涼的祁門紅茶就灌進嘴裡，茶的甘苦送進嘴裡，總算解了她心頭的一點點油膩之感。晏如咬了咬唇，這番乾嘔讓她臉色蒼白了不少，晏如疲倦地將臉埋在背後的紫色靠背上。那小枕頭用藏青藍色繡了一大團一大團的扶桑花，燈芯絨的料子總有一種光澤柔和質感，此刻卻將晏如蒼白無血色的一張臉襯得豔麗異常，生出一種奇異的朦朧之感，宛如雨後山中雲海的掩映下開出的灼灼彼岸花。

　“把那杏子拿來。”晏如開口道。采葛忙把杏子遞了過去，試探地說道:“娘娘這是受涼了吧?杏子止咳平喘，潤腸通便，少吃些也是不礙的。”晏如恍惚地拿起一隻黃杏，用手指在果皮的表面絨毛上微微摩挲著，半晌才送進嘴裡，吃了一口覺得味道不錯，晏如又伸手去抓另一個，一邊吃著，一邊自言自語道:“這黃杏核小肉多，怎麽沒點酸味?”采葛狐疑道:“不會啊，奴婢拿淘米水洗這杏子的時候嘗了個鑽了蟲的，酸甜酸甜的。”

　曲汾走至晏如的梳妝台，抽開了最下面的小抽屜，只見裡面放了張手帕，於是又塞了進去。再打開上面一層的抽屜，努力尋找著什麽。采葛聽見了內室傳來的翻動聲，走過來尋問道:“我的姑奶奶呦，你在這翻什麽呢?這幾層的項鏈耳墜子都是我上周才收拾的，你不要翻亂了。你還不快去看看咱們娘娘，我瞧著她可不對勁了，一回來半句話不說，倒是把那一盤子杏子吃了大半。”

　“咱們娘娘不是有本司馬光的《涑水家儀》嗎?我記得是放在梳妝台的抽屜裡的，怎麽不見了?還是放在別的地方了?”曲汾說道。

　采葛笑吟吟道:“怎麽， 你認識的字也不多，還要借閱咱們娘娘的書?怎麽突然想起來找那本書，莫非還想做個女學問家?”

　“不是，每次娘娘來了月信，我都會在上面記個日期的，怎麽一下子找不到了。”晏如喝過一次避子藥後，月信都一直紊亂，曲汾心細，每次晏如來事，都會認真記在那本不起眼的書上。

　采葛這下聽懂了曲汾的意思，降低了音調，慌亂道:“你是說……”

　“噓！”曲汾立馬把手指擋在采葛的口前，刻意壓低了聲音，說道:“娘娘月信紊亂，這事說不準，還是要請梅小姐過來看一下才好。”梅渭詩住在京城開的一家藥鋪裡，時不時替一些官宦人家的妻妾瞧瞧病，日子也還算安穩平靜，也許久未入宮了。

　晏如站在采葛和曲汾背後許久，這才急匆匆往自己的床榻走去，一把扯開了一個粟玉枕頭，另一個枕頭裡裝滿了決明子，也被拽到床腳一旁，晏如扯得力氣稍重，整個枕頭掉在地上，曬乾的棕色決明子撒了一地，密密麻麻甚是嚇人。晏如受了驚訝，跳了好幾尺遠，頭磕到床頂上凸起的金縷梅的花枝的床頂，一時痛得眼淚汪汪。采葛和曲汾聞之趕來，又拿了簸箕和笤帚進來清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