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近山氣的指著她的背影道:“你們看看她這個脾氣,既不像閨寧也不像我,才說她兩句就敢甩臉子給我看!我問一句怎麽了呀?她就不能同我說清楚的麽?我是她父親呀……她身上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結果沈蘿隻低頭看著地板像不曾聽見一般。
“蘿姐兒啊,你一向聽話省事的,空了也該管管妹妹,她畢竟是我沈家的姑娘,又不姓秦……對吧!”
眼看沈蘿的臉色也不好,沈近山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們也是關心姨娘的孩子,你放心,那個下毒的我絕對不會輕饒他!……至於你母親,她怎麽可能我的孩子呢!再怎麽說她也是孩子的嫡母啊!”
“父親真的不打算審一審四全?父親是怕他真說出什麽來不好收拾吧?”
沈近山目光遊移,似看了她一圈道:“我有什麽好怕的,他那裡我當然要問的!而且是我親自問……我這就派人去把他關起來!”
“走吧,陪我去看看你姨娘怎麽樣了。”說完伸手虛虛一攬,沈蘿卻快走幾步先出了屋子,沈近山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下也隨後出來。
一進錢姨娘的屋子就看見遠遠在給她喂湯藥,沈近山驚奇道:“唉?你,你不是之前就……”
遠遠放下碗輕巧一福道:“是三小姐要奴婢幫忙作場戲,說害姨娘的人一定還會再出手,不能驚動了他……”
“哦,你倒是個機靈的……那這一陣子你上哪兒去了?”他眯了眯眼問。
“不過在外院乾點粗活……”
哦,沈近山回答的心不在焉。
“你叫什麽?”
遠遠還沒說話,錢姨娘婉然道:“她叫遠遠。”
遠遠?沈近山玩味著這兩個看似極普通的字,不知為什麽,用在這個女孩身上就顯得不同尋常起來,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那個異常纖細嬌柔的身子,不盈一握的小腰,向上,是微微隆起的胸脯,在往上是小小的可憐的肩頭,
然後是沒有一絲頸紋的脖子,遠遠細碎的頭髮多扎不起來,此刻毛茸茸的貼在耳畔和後頸,感覺像小女孩的胎毛似的。
“遠遠,你去叫小廚房熬點粥過來,我有些餓了!”沈蘿忽然道。
遠遠立刻應了,像小雀一樣輕靈的走出去。
“絡兒怎麽樣?可有不舒服的?”
錢姨娘笑的涼涼的搖頭:“沒有,那藥並不曾喝……此番若不是珍娘當場捉住了下毒之人,我恐怕也不得安心的。”
沈近山點頭卻忽然側過臉道:“你們怎麽知道有人會選今天下手?那個小廝……竟如此愚蠢,被人盯上了都不知道啊……”
他說話的語氣又慢又怪,錢姨娘訝異的抬起頭來。
“老爺的意思是,可否說明白一些?”
沈近山背著手在屋裡緩緩走著,語氣飄忽,“也許,並沒有人真的要害你呢……用小廝攀扯四全,再用四全攀扯椿娘,這……”
錢絡兒盯著他的背影,心漸漸的沉到湖底!又像被厚重的淤泥嚴嚴實實的封住了口鼻不得呼吸……
“老爺?……”錢姨娘的尾音向上逸,坐著竟開始笑了。
“呵呵,原來您是這麽想的,想不到我錢絡兒竟有一日要用腹中的胎兒做這樣一舉兩得的事情,妙啊,真是妙!一來可以邀寵,而來可以陷害……”說到最後,眼眶紅了,氣息也亂了,眼淚轉著圈的掉下來。
“父親,想不到您是這麽看姨娘,這麽看珍娘,這麽看我的……”沈蘿的語調冰冷。
“既然,在您眼裡這只是一場戲,那麽,戲已經唱砸了,您可以回去了……”
沈近山翕了翕嘴想說點什麽,卻沒有說出口,終究還是不太放心床上坐著的那個,上前溫言道:“絡兒你想到哪裡去了!我自然不會懷疑你的,也許只是有人想利用你肚子裡的孩子呢?算了,我也不想再追問下去了,你好生養胎,我明日再來看你。”
屋裡氣氛沉默到難堪了,他在跨出門檻前忍不住回頭看了錢姨娘一眼,只見她鼻子紅紅淚眼楚楚,臉上卻冷而疏離,心裡不由得一楞,仿佛從未看到過她有這樣的表情啊……
下台階時竟多跨了兩級,腳下一崴閃了一下,正巧遠遠從小廚房裡回來,便扶了他一把。
“遠遠?”
嗯,小丫頭也是個聰明的,隻覺得老爺喚的這聲遠遠就是和別人的味道都不一樣,心裡亂煩亂煩的。
剛要撩開門簾,卻被沈近山一把握住了手臂。
“老爺!”遠遠嚇得簌簌發抖,大眼睛像被逮住的小狗崽一樣無助又驚惶。
沈近山感到手下的纖細在掙脫,“怎麽這麽細?”
“你多大了?”
“十……十三”
“癸水,可有了?”他低聲問,眼裡有混沌的光。
嗯?遠遠又驚又嚇又羞又憤,這是什麽老爺!竟然問自己這個問題!她咬著牙狠狠的想把手臂抽出來,卻不成功,情急之下向屋裡的沈蘿叫道:“二小姐,二小姐!”
“怎麽了?”裡面沈蘿應了。
沈近山倏地放了手,甩過袍子下擺大步向院門外走去。
沈蘿推開門,看見在台階下渾身都在顫抖的婢女忍不住皺眉問:“你怎麽了?”
遠遠強忍了心裡的痛怒道:“剛才一個黑影從我腳邊竄過去, 不知道是老鼠還是黃鼠狼,嚇死我了!”
沈蘿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兒道:“哦,先進來吧!”
走在夜色裡的沈近山卻攏了右手在鼻端細細嗅著。
他的臉色也如同這墨色的夜一般沉,他輕歎一聲:“妖兒……若得誰能似你幾分就好了……哪怕一分也好啊!”
說完繼續聞了聞自己的手似沉浸在回憶裡道:“這氣息倒是有些像,如七八分熟的杏兒甜味,嗯……能這樣,也算不容易了……”
屋裡,沈蘿絞了個冷水帕子遞給姨娘後,在她床邊坐下。
“別傷心,你也知道他的,就是個糊塗的人,永遠不知道該信誰不該信誰!”
錢姨娘面色縞灰搖著頭:“不傷心!……誰還會帶著心在沈府裡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