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灰府酒宴的日子漸漸到來,有止的明示或者暗示,眾多將軍幾乎都出場,端心疼止一下子欠了這麽多人的的人情,止道,幾年下來,並州之間的人情早就牽扯不清,誰欠誰的不重要,大家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端在自己的翎灰府四處看看,池裡石蓮魚悠哉遊哉,屋廊風鈴陣陣,這麽長時間整飭,螢火蟲數量仍舊不少,這府她是越看越順眼。
管家過來告訴她:“梧桐姑娘,你這府內有一棵奇樹,要不要讓人伐掉?”
端奇怪道:“什麽奇樹?”順著管家的指引,看見一棵普通無奇的樹。
端一臉問號,不知道這樹奇在哪裡。
管家手指指著樹上一棵果實,道:“看那裡有顆果實,此樹難得一見,不是什麽招人喜歡的樹,並州幾乎看不到這種樹了,因為它幾年無果,難得結出一顆,也被稱為倒霉果。”
“倒霉果?”
“吃了的人會倒霉。”
端忍俊不禁,道:“我不信。”
管家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姑娘還是讓人伐了它。”
這麽有意思的樹,先留著看看,多半是上一任求仙問道時保留下來的。
“先留著吧。”
管家勸道:“如果要留,把那果子摘下來扔了好。”
端點點頭,道:“這容易,你看我爬上去摘了。”
說罷,手腳並用地往樹上爬,管家在後邊著急,張開雙手樹底下接著,生怕端一個沒抓穩掉下來:“小心啊小心!”
端摘到那個果實,李子般大,用袖子擦了擦,丟到嘴裡吃了。
“梧桐姑娘!”管家大驚失色。
“我就試試,看看靈驗不靈驗。”
端跳下樹,一下子沒站穩,很難看地往後退了幾步,結實地坐在地上。
“梧桐姑娘!”管家馬上來扶。
端懵了一下,解釋道:“巧合而已。”
管家臉色嚴肅,謹慎道:“梧桐姑娘不要亂走,我讓人開馬車在府門口等著,載你回並州府,這一天都不要出門了。”
端還想解釋什麽,管家已經讓人下去備車了,再次叮囑端道:“梧桐姑娘這次聽老奴的吧,這邊有我安排著就好。
並州府前忽然一陣驚叫聲,“嘩”聲大作,似發生什麽大事。
一旁侍衛跑著報告:“梧桐姑娘被牛車撞了。”
止心內一驚,問:“現在人呢?”
“恆大人將梧桐姑娘送回園子,已經傳了醫官過去。”
止一刻未耽擱地去園子,看見路上不少的血,驚懼不已,止面色相當難看,一瞬間就入了園內。
一旁的侍衛怎麽趕都趕不上止王的速度,梧桐姑娘被牛車撞,很慘,可是怎麽能這麽倒霉呢?就在府門口,梧桐姑娘剛下車,牛車就撞了過來,王府附近怎麽會有牛車呢?就算今天有,怎麽就撞過來了呢?百年都遇不到的事情。
牛撞向梧桐姑娘,還從她身上踏了過去。
梧桐姑娘當時就暈了。
這麽重的傷,估計死了。
恆遠守在內室門口,公戶止盯著恆遠,恆遠忙道:“梧桐姑娘還活著,傷勢較重,醫官們都已經在裡邊了。”
止王點了下頭,面如寒霜籠罩,透出點蒼白,因為風浪見得多,這種蒼白少得可忽略不計,無論發生什麽事,只有鎮定,才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端這個時候需要他。
內室氣氛壓抑,止站在邊上,醫官給端接骨,
手腳骨頭都斷了,她毫無感覺,如同死去一般。 “薑允。”止忽然出聲。
薑醫官叩頭。
“輕一點,不要吵醒她。”
“是,臣等在保證接好的前提下,讓姑娘免受痛苦。”
止未再出聲,醫官這麽回答……她是還活著的,活著就好,不要被她的模樣騙了,神獸不容易死的。
薑醫官再叩一下頭,和同僚繼續手腳熟練地將斷骨綁在一起。
門外女醫官也趕來,給端查查內傷,止站在一個角落裡,騰出大片地方。
“真是奇跡,受了這麽重的傷,居然還活著。”女醫官們有些激動,從醫十數年,她們深感生命脆弱,此次前來的路上,她們均認為遭此劫的人恐無力回天,並無其它汙蔑的意思。
薑允微微咳嗽,女醫官們這才發現原來止王在房內,立即噤聲,細細地診斷,對症開方。
止王如同入定,無聲無息。
直到烏泱泱一群人叩首離開,止才從離魂狀態中出來,面色難以琢磨,讓人不敢看第二遍。
侍女被止揮手下去。
止悄無聲息,端也是無聲無息,房內如同沒有人般。
止擰乾軟布,一點點擦拭端臉上和手背上的髒痕,其余地方都是傷,止黯然將軟布放回水中。
端一直未醒,到半夜發起燒來,止輕握住她的手,端受夢魘困擾,如同在火中燃燒的痛苦,眉頭緊皺,止俯身半摟住她,薄霧運轉在端周身,端從噩夢中醒來,瞬間痛得她牙關緊咬,又要暈過去。
“啊!”端痛得撕心裂肺,從夢中的火坑跳入另一個火坑。
“端!”止終於說話了,恨不能與她一起受難,眼中似有水光。
“……這是天,天譴嗎?”每一塊骨頭,每一個內髒,都要被撕扯剁碎,那種痛!
端又昏了過去,重新跌入漫天大火中。
夢裡的端似乎想逃,可是她逃不掉,那些痛化作煉火, 毫不留情地吞噬鞭笞她的靈魂。端跪在火中燃燒,在火中反省,在火中求死不能。
止強行進入端的意識,火燒不了他,所有的煉火全都撲向端,她一會是端,一會是小孩端,一會是陰陽人,一會是鳳凰,無論她怎麽逃,怎麽變,煉火將她生吞活剝,端不斷求饒,無人應答。
她被燒成一個火球,分辨不出模樣,止分開烈火去救她,端不識止,尖叫著推開了他,止被強行清出了端的意識,擅自強闖,體內真氣俱亂,他吐出一口血,險些走火入魔。
相比夢裡的大火,內室壓抑得可怕,止無助地將臉靠在端的臉上,額頭對額頭,全身如陪葬般冰冷。
一個晚上,端被燒了整整一個晚上,止跟著煎熬了一個晚上,等天色發明,端熾熱的體溫慢慢降回正常。止再次進入端的意識,火已經滅了,她孤零零地躺在岩溶裡。
止輕輕地,慢慢地,將端扶在懷裡。
被折磨了一個晚上的端,氣息微弱,止將霧凝成水,一點一點地喂端。
每次她只能喝進一滴水,止超常人的耐心,一滴一滴地喂她。
慢慢的,雖依舊奄奄一息,端有了輕微的反應,她的睫毛在輕輕的顫抖,如同就要從那緊閉的眼裡流出淚水。
止抿緊嘴唇,一邊喂嬰兒般細致耐心,一邊和她說一說話。
端不知日夜,止卻算得出時間,懼怕夜晚來臨,端再經不住大火,失去生命。
越是怕來得越是快,人間一天又過去了。
安靜的端,又重新不安起來,原本的岩溶,騰得冒出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