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亂飛散的烏發,不時打在蒼白的肌膚上,砸出一道道紅痕。血水混合著汗水和塵土,凌亂的糊在她的臉上身上。
這一刻的慕甄,如同終於被打落到塵埃裡的蝴蝶,說不出的落魄。
“為——什——麽?”
慕甄虛弱的側過臉,眼神執著透過紛揚的塵埃,一字一頓的問著,語氣裡是濃濃的疑惑和不甘。
蕭煥的不安和愧疚被李無商打斷,沉默了半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跟我有著血海深仇,我怎麽可能與你結為道侶。”
“看來……你早就知道了。”
慕甄的話語很輕,幽幽的順著風飄蕩出去,好一會才飄進了蕭煥的耳中。蕭煥沒有猶豫,應了聲。
“是。”
“所以你就招來了巡遊衛,讓他們抓我?”
“是。”
“說喜歡我,要同我結為道侶也是騙我的?”
“……是。”
“難道你曾經承諾的那些話,也是假的?為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假的不成?”
慕甄的聲音急促而尖銳。仿佛問的快一些,對方就會回答自己想聽到的話一般。
即使此刻的她痛苦的趴在地上,雙手被縛,仙氣被鎖,即使知道結果可能會讓她難受,卻還隱隱暗含期望。
也許,他曾經是有那麽一點,喜歡自己的呢。
她像是一隻被丟上岸的河魚,安靜的躺在那,懷揣著滿心的希冀,希望河中撐船的漁夫,能將她重新抱回水中。
可,漁夫又怎麽會放過好不容易捉上岸的魚呢。
蕭煥緊抿著薄唇,被李無商嚴肅的目光一掃而過。再出口時,語氣冷硬堅決:“我不記得有承諾過你什麽,那些不過都是你的臆想罷了。至於那些事情,是哪些?我怎麽不記得了。”
杏眸中那股篤定的光芒霎時間變得黯淡,灰蒙蒙一片失去了焦點。慕甄仔仔細細的將她所認為的承諾,在腦中過了一遍。結果她不得不承認,蕭煥真的從未答應過她什麽。
一直都不過是她在那自說自話、自得其樂、自圓其說……
慕甄滿腔酸澀,隻覺得心裡像是空了一塊,空蕩蕩的。
原來喜歡一個人,不是經常看著他快樂就夠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不是每天陪在他身邊就夠了。
原來喜歡一個人,想要的其實很多很多。
而這些對於她來說,遠遠不夠啊。
她想起吃到他親手摘下的桃子時的欣喜;想起他為她特意尋來的靈寶床;想起他帶她去看的夕陽;想起他領她走的這一段路。
她覺得,自己也許真的有些貪心。
貪心的想和他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想聽到他親口承認喜歡自己、想跟他在一起一生一世。
所以,興許是連天道都看不下去了,迫不及待的將她打回了原形。
這三百年就如同一場夢,一場本不該屬於她的,一觸即碎的美夢。
“蕭煥,你以後……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捆仙繩扎入四道仙魄,疼痛比洗髓伐骨還要厲害一倍,都沒讓慕甄掉下一滴淚來。但這一刻,她卻是淚盈於睫。
淚水無聲劃過臉龐,大顆大顆的跌落在塵埃中,像是一面面晶瑩剔透的鏡子,反照出自己窘迫又脆弱的一面。
她才終於有些覺得,她用心陪伴的這三百年,真的不過就是一個笑話。
胸口跳動的心臟,在聽到“不會”的那一瞬間,停滯了片刻。
痛徹心扉。
“慕甄!這是我等最後一次問你,蕭煥說的這些,可是你做下的?”李無商看著地上那個已經不再掙扎的泥人,眼中的得色一閃而過,手指一點,將捆仙繩又多加了一道。
不論仙凡,不過也只有七魄。而魂魄恰恰是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
如今慕甄最脆弱的地方,卻被人拿捏住。一而再再而三的鞭笞烙印。
如果說前四魄還能忍忍,這第五魄卻形似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慕甄瞬間噴出一口血,額上青筋凸顯,掙扎著以頭撞地,來回翻滾,痛的幾近昏死過去。
魂魄上的烙印,如千萬根針齊發,又如百千刀同出,扎在第五道仙魄上讓人痛不欲生。
可正是神魂上的痛,讓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沒那麽痛了。
血泊中,慕甄幾乎將十指全數戳進掌中。直到掌心內一片血肉模糊,才勉強恢復神智:“原來你如此厭恨我。真是對不住你。居然擾了你三百多年。”
慕甄突然覺得現今的自己著實不堪,也著實好笑,想她慕甄居然還有這樣狼狽萬分的一天。
修為停滯不前,甚至還隱隱有倒退的跡象也就罷了。為情所困,居然栽在了屈屈幾個巡遊衛的手中。五道仙魄都被捆仙繩烙印,恐怕細數整個仙界的上仙,都沒幾個像她這般恥辱不堪。
這麽想著她就笑出了聲。“哈哈哈……”
笑聲淒涼,驚得巡遊衛中的另外三人不安的互看了一眼。
“不喜歡,你就說!不需要,我會走!”
慕甄生硬的抬起頭,扯了一絲嘴角,冷笑著看向蕭煥:“難為你了,跟一個有著血海深仇的人硬是待在一起三百年。不過,五道捆仙繩烙印,三世不得再成仙,你也不算虧了。”
蕭煥用手大力握住腰間的玉佩,桃花眼中的震驚和痛苦一閃而過,整個人僵在那裡。
“慕甄!我等給你機會,你卻並不理會,看來此事你確有嫌疑。”李無商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一絲急迫。
“呵呵。”慕甄卻如同看陌生人一般,快速掃過蕭煥,戲謔的看向上方,“李無商,你在怕什麽?這麽會功夫就等不及了?”
李無商左右瞥了一眼,鎮定的回道:“我有什麽等不及的,慕甄你休要混淆視聽!”
慕甄拖著全身上下叫囂著疼痛的身軀,硬是抗住了捆仙繩的施壓,猛地將自己的上身抬起,又對著右側地面一撞。
瑤光鐲將力道反彈,慕甄終於得以坐起,衣裙被汗浸濕了數遍,如同從水中被撈起,她強忍著不適,挺直了脊背。
“指望通過殺人界的凡人,來改變自己的氣運?不過一萬人罷了,就這點氣運,可不夠我看的。”她輕輕一笑,冷眼看向佟老幾人:“何況殺凡人並沒有觸犯仙界的條例,真正篡改了氣運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