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安瀾醒來的時候,正午的陽光剛好灑在院落之中,無數不知名的靈草在風中輕輕搖曳,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芬芳。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乎還聞到了一絲食物的香味,伴隨著些許炊煙的味道鑽入鼻腔,有些嗆人。
‘應該只是凡間的吃食吧...’
她不屑地撇撇嘴,身在仙門卻斷不了凡緣,怪不得這天武劍宗只是區區二品宗門。
可隨後她就感到一陣難以名狀的饑餓,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在這寂靜的屋內久久回蕩。
“......”
葉安瀾終於忍不住睜開眼,卻發現床邊原來一直有個人,也正好對上了他的目光。
之前一直沒有注意,此時她才發現這雙眼睛居然有點好看,很清澈,也很乾淨,讓她忽然想到湖泊與天空,都是那般使人安心的沉靜。
當然,這雙眼睛的主人也不算太難看,修長的眉毛、挺拔的鼻梁,再加上那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她竟覺得一陣臉熱。
於是她眨了眨眼,他也眨了眨眼,屋內的氣氛似乎比之前更安靜,彼此都聽得到那微不可聞的呼吸,還有一次比一次有力的心跳。
葉安瀾最先反應過來,臉紅紅的移開視線,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應該比現在堅強、冷靜的多,卻好像變回了那個小時候時常害羞的女孩兒,就連歸一境古井無波的心境都無法安穩,反而隨著他的笑容,心跳也快了一拍。
大概此時的他,太像一個人了吧...
她這樣想著,卻忽然愣住,因為她發現自己並不是控制不了心境,而是根本就沒有了境界...
不僅渾身軟弱無力,就連天地靈氣也無法主動吸收,那一身浩瀚修為一夜間淪為凡人,巨大的反差竟讓她一時愣住,腦海裡也一陣空白。
蘇白一直在觀察她的神情,此時不禁微微一歎,輕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
葉安瀾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她終於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那突如其來的一腳,那神識被徹底切斷的痛楚...都在心頭清晰浮現。她無奈,也不知所措,若只是反噬之力,儲物袋裡任何一種高階丹藥都能救治,可現在是神魂受損,即使沒日沒夜的修煉,也總得一個甲子才能恢復如初。
一個甲子呵,對於修士來說的確眨眼雲煙,可通天劍域卻無論如何都等不起了...
她下意識捏緊拳頭,努力將淚水憋了回去,卻不知落在蘇白眼中,這個模樣就變得更加楚楚可憐。
“如果有什麽能幫上忙的,你盡管開口,就算我起不了什麽作用,我姐姐那...”蘇白話沒說完,就見那兩行清淚終究還是流了下來,女孩的柔弱在此刻被打回原形,再也沒了往日的高傲與清冷,他嘴巴動了動,最後依然是那三個字:“對不起...”
對不起...?
若對不起有用,還要天劫做什麽?
葉安瀾心中冷笑,更恨不得立刻就提劍衝上聽雨峰,將那個女人碎屍萬段。
“其實吧...我覺得這樣也挺好。”
“恩?”
她抬頭望向他,眸中的冷意讓蘇白不禁打了個寒顫,卻只能硬著頭皮說道:“你看,你從小就是天才,何曾體會過修士逆天改命的艱難?雖然暫時沒了修為,卻未嘗不是一種心境的磨練,等修為恢復之後,說不定就此參破天道,一步登天呢?”
“所以呢?”
”額...“好不容易想出來的長篇大論被打斷,
蘇白只能繼續說道:“所以你安心養傷唄...我知道你來此別有所圖,只要不是什麽殺人放火、牽連他人的惡事,我不僅不會上報宗門,反而可以替你去完成,你覺得怎樣?” 葉安瀾‘呵’了一聲,嘴角的嘲弄更加清晰:“你可知道,若此事行徑敗露,整個修真界都會遭遇浩劫,甚至凡間也將生靈塗炭...你還想幫我?”
蘇白愣住了:“這...這麽嚴重?”
“你又可知道,若我三十年內無法恢復修為,堂堂超品宗門通天劍域就再也沒了存在的理由,屆時七百多名弟子都會無辜牽連,整個南原一域,包括天武劍宗在內的所有宗門都會被清洗...你還想我幫我?”
“我...”
蘇白很想痛痛快快點頭,但話到嘴邊卻又變成一抹苦笑。
他何德何能,隻憑一個承諾去挽救天下蒼生?
只是,他對她就更有些心疼。
這個女孩,到底有著多少壓力,又承載著多少人的希望呵...
葉安瀾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扭過腦袋,半響終於無奈笑道:“我和你說這些作甚,十年彈指一瞬,只能各安天命了。”
說完她又歎了一口氣,她發現自己修為盡失之後,連性格也變得柔弱不堪,想到傷心之處,又恨不得痛痛快快大哭一場才好。
就在她苦苦忍耐的時候,忽然感到袖子被人扯了扯,於是回頭瞪了他一眼:“幹嘛!?”
蘇白被那雙彤彤的眼睛嚇了一跳,卻連忙訕笑道:“雖然這麽說挺難為情的,可我如果能在三十年內達到你的境界呢?”
“你?”葉安瀾嗤笑一聲,反問道:“你知道我什麽修為嗎?”
“額...不知道。”
“和那個陸胖子一樣,已然歸一!”
蘇白‘哦’了一聲,弱弱問道:“歸一境?那是幾境...?”
“六境...你連三境都突破不了,就別說大話了行嗎?”
“不是啊,你昨天還幫我‘以劍破境’來著,證明還有希望啊!”
“希望?”
葉安瀾剛想說你那個姐姐已經把希望變成了絕望,可她卻忽然愣住了。
眼前多了一隻手掌,掌心處浮現著一道形若透明的劍影,雖然極其微小,卻宛若有生命般上下浮動,其中更蘊含著充盈的天地靈氣。
這道劍影、這絲氣息,葉安瀾再熟悉不過,因為那就是她的劍意。
在昨晚‘雙*修’被迫中斷之後,她本以為即使這道劍意傷及不了蘇白,卻也很快會消散,但沒想到‘它’居然與蘇白體內的靈氣結合,甚至能心隨意轉,日後將漸漸變得愈發強大。
唯有真正參破劍道,才能真正掌握劍意,更或者說,放眼整個修真界,能把別人的劍意融合成自己的劍意,也唯有通天劍域的弟子才能做到...
想到這裡,葉安瀾終於清醒過來,小嘴微張,不可思議的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
蘇白想了想,然後認認真真的點頭:“好人!”
......
......
天照峰上,陸乾依然迎風而立。
他身後也依然站著一個人影,不過不再是那位黑袍老者,而是一個目光呆滯、形若面癱的青年。
兩人似乎都喜歡在這兒吹冷風,誰也沒搭理誰,臉上盡是一片蕭索。
“阿...切!”
面癱青年忽然打了個噴嚏,連鼻涕都灑了出來,卻不敢擦掉,仍是恭恭敬敬、喜歡吹冷風的模樣,只是那呆滯的雙眼卻不由閃過一絲無奈,悄悄瞥了一眼陸乾如山嶽般的背影,見他沒什麽動靜,那無奈之色就更濃了。
不知過了多久,興許是老天有眼,陸乾終於轉身,淡淡問道:“那對姐弟的身世都查清楚了?”
“回...”
面癱青年隻說了一個字,兩行鼻涕就滑落在嘴裡,他不敢直接吐出來,那樣會發出‘呸’的聲音,對師尊實在有些不敬,於是隻好苦著臉把鼻涕吞了下去,又因為鼻涕太濃,分了兩次才把‘它’咬斷。
“......”
陸乾嘴角抽了抽,饒是他修為精湛,此刻也覺得腸胃一陣翻江倒海,恨不得一掌拍死這個白癡弟子。
“回稟師父,一切都如葉長老所言,無論蘇三拳還是蘇氏武館都沒什麽問題,只是那個‘李達康’前輩卻無論如何都查不出絲毫痕跡。”
“此乃世外高人,既然已經隕落,查出來也沒什麽用途...”陸乾點了點頭,又問道:“這麽說,那個凡間門派的確與蘇沫他們有過糾葛?”
“是的。”
“既然如此,那便直接抹去吧,蘇沫畢竟也是我天武劍宗弟子,傳出去豈不是貽笑大方。”
面癱青年心中一凜,剛想點頭應下, 卻聽陸乾忽然‘咦’了一聲:“我記得清遠好像便是從那個凡間門派出來的吧?”
“是的。”
面癱青年當然知道‘清遠’為何人,天照峰此次亦收了不少優秀弟子,可陸師卻唯獨看重那個資質一般、靈根更一般的寧清遠,這也讓所有真傳弟子費解不已。
果然,只見陸乾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擺手說道:“那就算了吧...”
“是。”
面癱青年行了一禮,準備離開時卻忍不住問道:“敢問師父,蘇師妹和那個蘇白到底是不是姐弟啊?聽其他師弟說,他們似乎很親密呢。”
說這話的時候他難得沒有面癱,反而吭著腦袋,竟有些羞赧。
陸乾似笑非笑的望著他:“你對她有愛慕之心?”
面癱青年不吱聲,臉卻越來越紅了。
“愛美之心人人有之,但她那樣性格卻不太適合你啊...”
“......”
面癱青年暗自撇嘴:誰都知道您老當年暗戀過沐師叔,只是被掌門捷足先登罷了。自己孤家寡人,還不許弟子幸福一生麽?況且沒試過怎麽知道適不適合,萬一她就喜歡我這樣沉靜的美男子呢?
想到這裡,面癱青年又不由高興起來,砸了砸嘴,這才想起嘴裡還有沒來得及咽下的鼻涕,整張臉都苦成一條茄子。
陸乾沒理會弟子的小動作,背著手又轉過去繼續吹冷風,良久才嗤笑道:“一個五色靈根,一個無色靈根,若不是姐弟,世間哪有這麽巧的事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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