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巴別塔，第二層。

　　我已經回不了頭了，可是允甜，你到底在哪裡?明陌陌抬頭望著遠方熒光綠的引魂火，一時間思緒有些飄遠了。

　　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柏克的橡樹街道上吧，那時候明陌陌才剛剛通過長老會的評判繼任了青蓮教會聖女的位置。

　　六年前，柏克正在鬧瘟疫，自己抱著能收幾個信徒收幾個的想法前往了那個都市。

　　大雨傾盆，整座柏克城市彌漫著死亡的腐爛味道

　　街道上人很多，在搶奪著乾淨的食物水源和有限的魔法醫療資源，暴雨裡你追我趕，不行跌倒的人也許就被踩踏到永遠站不起來了。

　　可是在明陌陌的眼裡，成千上萬的人，也沒有那個站在暴雨裡的小女孩顯眼。

　　她安靜的站在雨裡，也不打傘，也不去爭奪食物水源，無數的人影從她身邊掠過，無數的喧鬧嘈雜爭鬥聲在她附近響起，但這些似乎都和她無關。

　　小女孩有著最乾淨的眼睛，最純淨的瞳孔。

　　有一句話叫做“破衣敝履，不掩其容”，也許就是說的這樣的女孩。

　　明陌陌撐著青色的紙傘，快步走過去，為小女孩遮擋住雨水，隨後蹲下身子溫和道:“小妹妹，你是和媽媽走丟了嗎?”

　　小女孩掰著手指道:“媽媽感染了瘟疫，已經經死了。爸爸在她前面死的。爸爸是為了救哥哥而被感染的。我也感染了，應該活不長啦。”

　　作為一個聖女，明陌陌露出悲天憫人的神色，垂目道:“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但死者已去，生者還需努力的去好好活著不是嗎?”

　　小女孩卻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她抬起頭看著陰沉的天空，淡淡道:“姐姐你好奇怪啊，我並沒有感受到痛苦呢。”

　　“因為如果我死了，我的靈魂就可以脫離這肮髒的軀體，還有這肮髒的世界了。”

　　“萬物生而汙穢，連同靈魂一同被玷汙。而死亡，不過是回歸最初的聖潔。”

　　“所以，我很感謝瘟疫帶來的恩賜呢！”小女孩眼睛笑著，彎的像兩輪小新月。

　　每日裝著聖女氣質的明陌陌當場就驚呆了，明明自己是聖女，怎麽卻感覺眼前這個小女孩一比，逼格立刻就下跌呢。

　　不過，很快她心中又活躍起來，因為每一任聖女繼任期間有一項硬性指標就是至少要找到三個合適的聖女人選，然後通過長老會認可，從三人中確認下任聖女，隻有下任聖女繼任之後，現任方才可以退休。

　　看來自己的運氣還不錯，才剛當聖女幾個月，就遇到了這麽一個好苗子。自己的提前退休以及解放自我的計劃，就著落在眼前這個小女孩身上了。

　　明陌陌心中暗喜，面色卻充滿了慈悲，她輕輕拉起小女孩的手，柔和道:“跟我一起走吧。”

　　小女孩好奇道:“姐姐不怕被我傳染瘟疫嗎?”

　　明陌陌溫和的搖了搖頭，然後彎下身子靜靜的在小女孩額上親吻了一下:“別怕，姐姐會保護你的。”

　　“你叫什麽名字呢?”

　　“媽媽說我叫白允甜。”

　　深淵巴別塔第二層，我見明陌陌發著呆，以為她中邪了，忍不住推了她一下道，“陌陌姐，你沒事吧?”

　　明陌陌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示意一切正常，隻是這條走廊實在是太過漫長，引魂火看似在不遠處，其實卻仿佛遠在天邊，怎麽走也無法觸及。

　　明陌陌忍不住繼續回憶起來。

　　世界最高處的峰頂，

大雪紛飛如龍鱗落下，白允甜別著手委屈的站著，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　　明陌陌則是一聲不吭的盯著她，兩人已經站在這極端的冰天雪地裡足足半個時辰了。

　　終於，白允甜爆發了，盡管是爆發她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師父，我沒有做錯！他們明明都活得很痛苦，為什麽沒有資格獲得死亡的恩賜呢?”

　　明陌陌很頭疼，這一次可是這個弟子第一次獨立執行任務啊。明明隻是讓白允甜前去一個小村子淨化斷橋下的地獄惡鬼，以此招攬信徒，結果地獄惡鬼是被淨化了，可那一整個小村莊的村民也被屠殺殆盡。

　　“允甜，他們有活下去的資格啊，他們隻是普通的平民，生活在這個魔法時代最底層的平民。師父平時不是教導你，要悲天憫人，慈悲為懷的嗎?”

　　白允甜重重喘著氣，一副很不服氣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多說什麽的樣子。

　　“你說說你的想法吧。”看見小姑娘耍小脾氣，明陌陌有些無語。

　　白允甜道:“我沒有做錯，他們每一個村民都飽受惡鬼的折磨，身上帶滿了汙穢，他們有資格被恩賜死亡，恩賜淨化。這樣，他們才可以脫離這肮髒的軀體，還有這肮髒的世界。”

　　“允甜，你...太偏激了。”

　　“師父，您平時不是教導我要以己度人，對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嗎?”

　　明陌陌愣了愣，道:“沒錯啊，可是你這樣是以己度人嗎?”

　　白允甜淡淡道:“如果不是為了師父，也許四年前在柏克街道，我就會選擇死亡。是為了師父你，我才願意背負活著的肮髒。”

　　明陌陌隻是一個偽聖女，十分不了解面前自己弟子怎麽會有如此詭異的想法。她也不知道怎麽開口了。

　　“師父你知道嘛，允甜最大的心願就是死亡呢。所以以己度人，我賜予了那些村民我所得不到的東西，這樣難道不對嗎?”

　　明陌陌無言以對，已經慢慢長成少女的白允甜每一句話都很堅定，看著她站在雪裡嬌小的身軀，明陌陌隻能歎了口氣，道:“下次留他們一條活路吧，畢竟對於他們，活著才是恩賜。”

　　白允甜露出很不解的神色，扭頭盯著明陌陌半天道:“好吧，師父，雖然我很不理解，但是我會盡力做到的。”

　　“我們也該下山了。”明陌陌抱起白允甜，從高高的山崖一躍而落，身後驟然張開青色翅膀，在狂風暴雪裡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