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常抬頭打量著這棵樹,旁邊老道士已經帶著一群人圍了上來。
老道士唱了個大喏,躬身行禮:“老道士海宏,代表海雲觀全體道眾,感激涕零,多謝這位壯士。”
白常撓了撓頭,心說這老道士真能鬧,這都什麽年代了,還壯士,你看我哪裡壯啊?
“老道長不必客氣,其實我也是有事來求你們的。”
“壯士有什麽吩咐,盡管說。”
“那個,我來這裡,只是想要……掰這棵樹一根枝葉,如何?”
白常覺得,這個要求應該十分簡單,可沒想到,老道士卻忽然變了臉色,義正言辭道:“原來你也是來打神樹主意的,告訴你,休想動神樹一個葉片!”
白常傻眼了,開什麽玩笑,砍你樹不行,掰你個樹葉也不行,你們家樹是大姑娘啊,連碰都不讓碰?
“老道長,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並不是打什麽壞主意,而是我需要用這樹的枝葉,去救一個人……”
白常語調慢慢變緩,正在醞釀著一個悲涼淒慘的故事,老道士卻擺擺手說:“你什麽都不用說了,你今天就是割肉救母,你也感動不了我。”
“呃……老道長,你這樣真的好麽?”
“唉,小夥子,不是我不通情理,我這樣做,其實是為了你好。包括剛才那些要砍樹的人,我其實是在救他們啊。”
“此話怎講?”
“其實你剛才已經說了,在幾十年前,因為這棵樹,已經死了不少人了。”
“我去,這是真的啊,我就隨口一說……”
“唉,小夥子,你隨我來。”
老道士歎了口氣,就把白常帶進了道觀的一間僻靜屋子裡,面對面的,對白常講述了一個故事。
那還是在幾十年前,破四舊的年代,道觀裡的道士們沒能幸免於難,也都被揪出來批鬥,戴上了牛鬼蛇神的大帽子。
一番遊行示眾之後,不知是誰說,山上道觀旁邊有棵古樹,據說至少有好幾百年了,樹蓋廣茂,要七八個人才能圍抱得住。
海雲觀之所以香火旺盛,就是這棵樹庇護,這是一棵封建大毒樹,既然要破四舊,就必須要砍了這棵古樹。
眾道士極力勸阻,說那樹年代久遠,早已有了靈氣,如果砍掉恐怕會召來不詳之災雲雲。
可他們這麽一說,那這古樹就更要砍了,現在是新中國新觀念新思想,建國後動物都不許成精了,你一棵樹還想上天啊?
革命群眾的力量是無法阻擋的,當天就有人號召起來,上山砍樹,然後再砸爛道觀。
可就在砍樹的時候,一個人爬上樹梢,剛砍了兩個樹杈,就失足從樹上掉下來,結果摔斷了腿,終身癱瘓。
樹下用鋸子鋸樹的兩個人,則被掉下來的樹杈砸了頭,連醫院都沒送,直接進了太平間。
這一下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山下的村民議論紛紛,都說這是招惹了神樹,要惹來禍端。
但在那個打倒牛鬼蛇神的年代,一切勢力都是紙老虎,更別提一棵樹了。
於是當地很快又派來了人,還拉起了條幅,誓要把這棵荼毒人民的樹砍倒。
但是,這棵樹就像真的有靈,上去砍樹的人,不是鬧肚子就是頭疼,或者莫名其妙的暈過去,一整天的時間過去了,也沒人能靠近那棵樹。
上級領導終於發怒了,說我們的革命精神都到哪裡去了,連老蔣都被我們趕跑了,區區一棵樹,難道還能成為我們革命道路上的攔路虎?
第二天,
一隊軍人上了山,推著兩門大炮。 眼看事情越鬧越大,海雲觀的道士苦苦哀求,然而絲毫沒有用,在那位上級領導的一聲令下,兩門大炮同時開火,在硝煙彌漫中,那棵樹終於被炸出了一個大洞。
古樹中霎時間衝出了數道黑氣,眨眼間就衝上了半空,消失不見了。
人民的力量終於佔了上風,一片歡呼聲中,眾人衝了上去,卻發現古樹裡面原來有一個空心的樹洞,樹洞裡有一個土坯的小廟,供奉著一尊泥像。
當時所有人都驚呆了,古樹有樹洞,這很正常,但裡面竟還有小廟泥像,這就太詭異了。
但更詭異的是,那泥像見了天日,寸寸破裂,泥坯剝落後,赫然顯露出一個身穿道袍的乾屍。
老道士說到這,話就停了下來。
白常卻已經從中聽出了些許端倪。
土坯小廟,裡面供奉著一尊泥像,而且還是一個穿著道袍的乾屍。
他幾乎瞬間就想起了,和邱小蝶夜上松峰山的那次,遇到的黃皮子拜廟, 老吊客勾魂,還有那個已經被他用一張度化符燒掉的乾屍。
但老道士此時卻閉上了眼睛,不住的搖頭歎息,白常忍不住問道:“老道長,那後來怎麽樣了?”
老道士歎口氣,一陣搖頭晃腦,白常急的都快跳腳了,他這才徐徐說道:“後來的事,很少有人知道,因為當時參與砍樹的人,還有海雲觀的道眾,全部都死在了山上,被人發現時,個個都是七竅流血,形如乾屍,只有一個幸存者逃了出去……”
他說到這裡,渾身不住顫抖起來。
“老道長,那個幸存者就是你,對不對?”
“唉,你說的不錯,那個幸存者就是我,因為我生來膽小,看到那乾屍的時候,就悄悄的逃了,沒想到,偌大的海雲觀,竟只剩了我一個人……”
老道士雙目中流下淚,又緩緩講述了起來。
他說,從那件事發生之後,山裡的這片區域就成了禁區,數年之間蛇鼠群聚,成了一個藏汙納垢之地,經常有人在這裡遇見鬼打牆蛇拜廟這樣的事。
後來有一天,終於來了一個雲遊天下的高人,召集了附近的村民,把那小廟,還有乾屍都移到了後山一片荒地之中,又用法術將其鎮壓。
海雲觀這才慢慢的恢復了起來,而且從那之後,也沒再發生過什麽重大的事件。
所以,後山也就成了一個禁地,周圍的村民也沒人敢到那裡去,於是便愈發的荒蕪了。
“但是最近兩年,情況卻有些不大對勁了……”
老道士緩緩的說著,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