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刺鼻的消毒水味，吵得人心煩的心電監護儀聲，還有那一如既往令人厭惡的白色房間。

只有這裡的環境絕對不會有人想要熟悉。

還是一樣的位置，遠遠站在病床的外側靠近窗戶的地方，陽乃長長地出了口氣，不知是覺得輕松了還是終於選擇面對無奈的現實了。

與上一次不同，現在這裡的不相乾者除了她之外又多了一個，那就是洛天書。

說實話，比起面前這些熟悉的醫生護士們那如蚊子般討人厭的聲音，病床上的那個面色蒼白的女孩更令他皺起的眉頭沒有一點松開的意思。

仿佛兩尊石像一般，在醫生們消失在病房的前一刻，兩個人都不曾說出過一句話。

這裡明明是無風的封閉式病房，洛天書現在卻感覺自己的頭髮有翹起來的跡象。

“你早就知道了?”

率先打破這死寂一樣沉默的是洛天書，他毫無溫度的問話讓陽乃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嗯，從一開始。”

“嘿，這樣啊。”

似是嘲諷，似是自嘲，僅此一句之後，洛天書再沒開過口。

說實話就連這一句都不過是他憤怒下說出的廢話，現在去糾結陽乃沒有說出事實的原因根本毫無意義。

謊言的面具被揭破，事實已經擺在眼前的現在，去討論究竟誰該負主要責任的做法根本於事無補。

事到如今，洛天書終於明白了薰那異於常人的活力源泉究竟來自何處，那強烈到有些過分的積極感到底為了什麽。

時間。

對於宮園薰這個女孩來說，上天給了她出眾的外貌，優秀的才能，完美的家庭，友好的人際關系，卻偏偏沒有給她足夠的時間。

如果這群穿著白衣的家夥膽子沒有肥到敢把洛天書和陽乃兩人耍了的程度的話，那麽現實就是，薰的病情真的已經嚴重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

這麽說吧，如果今天他們再晚上個半小時送薰到醫院，恐怕就真的......

“早就問過醫生了。”

不知是討厭這樣沉寂的氣氛，還是單純地想要把一切說出來，陽乃開口了:

“小薰的情況很嚴重，藥物抑製的效果也到了極限了，如果接受手術的話還有康復的可能。”

“那手術的成功率呢?”

“很低。”

“......”

洛天書沉默了，陽乃的回答沒有超出他的預料，她從來不會因為顧忌別人的想法而去改變自己。

就像現在，她不會說“成功率不高”，而是直接告訴洛天書“成功率很低”。

或許這是陽乃給出的一個忠告。

時間，對兩人來說，都不多了。

“如果。”

洛天書走到了病床邊上，看著那沉睡中的女孩漸漸恢復紅潤的臉色問道:

“有最好的醫生和最好的設備，那......”

“一樣的。”

“......”

似是平靜湖泊下方的暗流，陽乃臉上的笑意不再:

“那樣或許能夠提升一點點可憐的成功率吧，但是事實上，你應該懂得，這不是單純的人力可以解決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我們只能聽天由命?”

嘲諷似的嗤笑了一聲，洛天書拿出了手機，劈裡啪啦地按了起來，似是在寫著什麽郵件。

“不聽勸嗎?”

“有沒有用，試過才知道。”

陽乃的意思洛天書他不是不懂，從本質來說極為相似的他們都是明白的，無用功做得再多也只是徒增笑料而已。

他不否認這個觀點，甚至他完全讚同這一點。

但是啊，有些事，如果不盡力去做的話，恐怕他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所以只有這一次，他決定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道理，去當一個愚者。

一個相信奇跡的愚者。

“呵。”

陽乃意義不明的笑聲讓洛天書不滿地將視線移動到了她的身上:

“怎麽?你想阻止我?”

“不是。”

微笑著搖了搖頭，陽乃一步步地退出了病房:

“只是突然覺得今天或許應該要買點水果了，洛君，你在這裡守著吧。”

“......嗯。”

瞥了眼隱約有醒來跡象的薰，洛天書算是明白了陽乃離開的原因，他就這麽站在薰的身邊，等待著她的蘇醒。

明明是那如睡美人一樣的容顏，卻偏偏背負了時間的枷鎖，上天是何等地不公。

“唔......”

伴隨著一聲輕輕的呢喃，薰睜開了眼，意識朦朧間，她並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洛天書的存在。

“醒了?”

“前......輩?”

如睡眼朦朧般迷糊的狀態開始一點點遠去，薰的眼裡漸漸地堆滿了震驚:

“為什麽，為什麽前輩會在這裡?師傅她......”

“陽乃給你去買慰問品了。”

“......誒，這樣，啊。”

洛天書都這麽說了，薰自然是明白，這個所謂的秘密早已經暴露了出來，她小心翼翼地偏過了頭，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薰有些不敢直視洛天書的眼睛。

而見到了這樣的薰，洛天書想說的那些話出口也全都變了味。

“......薰，你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被直接點名的薰身體莫名地一顫，尷尬地轉過頭試著扯起一個勉強的笑容說道:

“誒......抱歉?”

“......哈。”

不知為何，對於這樣的她，洛天書完全說不出那些正經的話。

“身體怎麽樣了?”

“嗯，應該差不多可以下床了吧。”

說著薰就作勢掀開了被子，真的一副要下床的樣子，不過被洛天書直接給戳著頭按了回去。

“笨蛋，躺著吧你。”

“嗚......”

一副委屈的表情，薰的樣子讓洛天書一陣無語，這家夥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情況啊。

不知道薰是不是故意的，現在的兩人就這麽乾瞪著眼，誰也不說話。

雖然早就知道不能把薰當成普通的病人來看待，但是真的要這麽做的時候，洛天書總是有些胃疼的感覺。

像是認輸了一樣，洛天書喪氣式地垂下了肩膀:

“薰，你之後打算怎麽辦?”

“誒?”

薰微微一愣。

“這是什麽意思?”

“距離手術還有一段時間吧。”

“嗯......”

似乎是害怕這個話題一樣，薰拖著那脆弱的身體向後縮了縮，仿佛這樣就可以躲避那噩夢般的命運一樣。

對此，洛天書歎了口氣說道:

“你這家夥完全就不是那種能輕輕松松靜下來的類型，想要讓你安心地躺在這裡修養，總得知道你還想做點什麽吧。”

“嘿嘿，前輩，你這是在問我的願望嗎?唔，遺願之類的?疼！”

絲毫不顧及薰還是病重的身體， 二話不說洛天書就是一個手刀落下。

“笨蛋薰，說這話太早不是嗎?”

“誒嘿嘿。”

薰依舊沒心沒肺地笑著，經過了這下她倒是稍微收斂了一下，作出了一副思考的樣子，自言自語道:

“現在的話，友人A君已經沒問題了吧，合奏的願望也達成了，接下來就是，千夜音樂會了吧?”

“你還想參加那個音樂會?”

聞言，洛天書詫異地問道，他本以為薰會希望去看一些沒見過的風景什麽之類的，沒想到，到了最後她在意居然還是音樂會啊。

說到了音樂會，薰仿佛突然有了興致一般，連帶著臉色也好上了不少:

“是啊，都已經報名了，而且在師傅的幫助下，樂曲已經完成了！”

“......唉，那就沒辦法了。”

“嘿嘿，那前輩就幫忙把小提琴......”

正當薰笑嘻嘻地準備正式拜托洛天書的時候，沒想到對方卻一點沒有采用她想法的意思。

“既然沒辦法的話，那就讓我來代替你好了。”

“誒?”

“沒聽到嗎?你教我小提琴，我來代替你參賽不就好了嗎?”

在知道了薰的情況之後，還要他放這樣的薰出門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洛天書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道:

“就這麽決定了，明天開始，你這笨蛋給我好好呆在這裡，以後我每天都會找你學習小提琴的。”

“哦......”

薰呆呆地應著，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誒————！前輩來代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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