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驍找了個樹的背面位置坐下，然後把裝書的袋子放在了邊上。

　“蕭驍大人，信！”

　蠹有些急不可耐的豎起身子，探頭探腦的看向蕭驍手裡的信封。

　“好。”

　蕭驍理解蠹的心情。

　他沒有多言，直接伸手抽出信紙，展開。

　“我要看，我要看！”

　蠹不停的扭動著身子，幾乎就要蹦起來。

　蕭驍把信紙放在了蠹的面前。

　蠹伸長腦袋，“蠹。”

　它認出了第一個字。

　……

　“怎麽了?”

　察覺出蠹的氣息似乎有些萎靡，蕭驍不解的問道。

　蠹用腦袋頂了頂信紙，低著頭，聲音更是低低的，透出幾分的不好意思與尷尬，“蕭驍大人，能麻煩您給我讀一下這封信嗎?”

　“人類的字我認識的不多。”

　那些不多的字還是老人這些年教它的。

　只是當時老人教它認字的時候，都是直接用的報紙上的字。

　一橫一豎都清晰明了。

　但是這封信的字體卻很是潦草。

　它瞅了半天，也認不出幾個字。

　……

　“好。”

　蕭驍的眉眼微微彎了彎。

　他拿起信紙。

　上面的字跡非常的潦草，都有些像鬼畫符了。

　不過想到老人是在身體極度糟糕的情況下寫下了這封信，這般字跡也就不難理解了。

　老人光是能寫完這封信，就已經是實屬不易、非常厲害了。

　......

　“蠹......”

　蕭驍輕聲開口。

　“很抱歉，我失約了。”

　“明明說了明天見的，誰曾想，不過一個晚上，我已經做不到這句話了。”

　“我生病了，很嚴重的病。”

　“我知道，我的時限到了。”

　“我也有了心理準備。”

　“只是，我還沒有跟你告別。”

　“對於這點，我真的非常遺憾。”

　......

　“書店裡還有很多的舊報紙，這些天我不在你應該也不會餓肚子。”

　“就算沒有報紙，也還有很多的書。”

　“不過能不吃書的話還是盡量不要吃書。”

　“書是很重要的傳承之物。”

　......

　“你若是實在想吃書，可以咬一小個角。”

　“不要破壞書的內容。”

　“書最重要的是內容，只要內容沒有缺失，書頁稍微有了點破損也無傷大雅。”

　“無非難看了些。”

　......

　“你還會留在書店裡嗎?”

　“我希望你留下。”

　“即使我要離開了，但是想到你也會離開還是會讓我有些悵惘。”

　“可是，若是沒有其他人看見你，我給你準備的報紙吃完了，你吃什麽?”

　“書嗎?”

　“這麽想想，你還是找一個看得到你的人比較好。”

　“而且，你會寂寞的吧?”

　“就算不寂寞，找到一個能夠看見你的人，讓他給你泡蜂蜜水也很好。”

　“你這麽喜歡喝蜂蜜水，若是留在沒有人看得到你的書店裡，豈不是再也喝不到了?”

　“那多遺憾。”

　......

　“謝謝你這幾年的陪伴。”

　“也謝謝你讓我見到了不一樣的世界。”

　“我真的很高興，在自己人生的最後遇到了你。”

　......

　“只是難免覺得時間過的真快，我還以為我能陪你更久一些的。”

　“我的身體一直很健康。”

　“誰知道......”

　“也只能歎一聲世事無常罷了。”

　......

　“抱歉，寫的有些雜亂與囉嗦了。”

　“畢竟人年紀大了。”

　“請見諒。”

　......

　“雖然我不願意說再見，卻是到了不得不說再見的時候了。”

　“蠹，再見。”

　“蠹，望你安好，順遂無憂。”

　“......絕筆。”

　......

　蕭驍放下了信紙。

　他看向蠹，卻也只是靜靜看著蠹。

　他沒有說話。

　他知道，蠹需要點時間。

　一點讓它消化這封信的時間。

　......

　蠹仍舊保持著仰頭看著蕭驍的姿勢。

　眼裡卻沒有任何的焦距。

　灰蒙蒙的一片，甚至沒有映出蕭驍的模樣。

　它在出神。

　腦子裡回蕩著剛才蕭驍大人讀的每一句話。

　……

　好一會兒，蠹的眼中漸漸恢復了光亮。

　它看向蕭驍，“謝謝你，蕭驍大人。”

　它低下了頭，“若不是你，我就收不到這封信了。”

　也許它就會帶著對老人的埋怨離開就要關門的書店。

　幸好，它遇見了蕭驍大人。

　與老人相處的那幾年是它想要記住的時光。

　與它之前一成不變的記憶相比，那幾年就像是盛夏午後微醺的時光，泛著七彩的光暈。

　讓它沉溺，也讓它留戀。

　它不希望那段記憶蒙上一點晦澀的陰影。

　……

　可是，盛夏終會過去。

　老人走了。

　書店要關門了。

　而它……也要尋找新的居所了。

　……

　“不客氣。”

　蕭驍笑了笑，“很高興我能幫上你的忙。”

　人與妖之間的友情因為難得，所以更加的讓人想要成為去守護。

　蠹能收到老人最後對它的道別真是太好了。

　……

　“哢嚓~”

　蠹咬下了信紙的一塊。

　蕭驍一愣，剛要張嘴卻又沉默了下來。

　這樣也好。

　這封信是屬於蠹的。

　蠹想要怎麽處理自然是它的自由。

　……

　蠹一口口把信紙吃了個乾乾淨淨。

　這是老人給它的信。

　是它收到的第一封信。

　它想要永久保存。

　那麽，吃進肚子裡，這封信就永遠是它的了。

　……

　蠹蠕動了幾下身子，就要去吃信封的時候，被蕭驍阻止了。

　蕭驍拿起信封，“不要勉強了。”

　“你已經很撐了吧?”

　這幾天一直在不間斷吃書的蠹早該吃不下任何東西了，也不該再無節製的進食了。

　只是，他知道對於蠹而言，老人的信是特別的。

　所以他沒有阻止蠹吃老人的信。

　但是，“信封就算了。”

　他不太了解妖怪的消化系統。

　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吃撐的妖怪。

　不過若是對照人類，妖怪吃撐應該也是很難受的。

　蠹這麽小小的一隻， 他都要擔心它會不會把自己的肚子撐爆了。

　……

　蠹有些不舍的看了信封一眼。

　信封上也有老人的氣息。

　不過蕭驍大人說的沒錯，吃了信紙後，它都有一種要嘔吐的反胃感受了。

　它真的吃不下了。

　……

　蕭驍把信封折了幾折放進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裡，省得這隻小妖怪惦念。

　“蠹，你接下去有什麽打算?”

　“那家書店要關門了，你應該也要換個地方了。”

　“有想去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