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文明時代拿來彈鋼琴主旋律的右手，輕輕地搭在自己纖細的大腿上，距離方莫搭在膝蓋上的手，很近很近。

她與他保持這樣的姿勢，已經很久很久了，卻沒有和他手牽著手。

公寓基地的深夜尤其安靜。

客廳牆壁上的石英鍾，極其有節奏地響起‘嘀嗒嘀嗒’的指針移動聲。

曹胖子‘呼呼呼~’如同雷鳴般的鼾聲，極其沒有節奏地從他的臥室傳來。

窗外公寓樓腳下的那片屍群，‘嗬嗬’的鄉間野狗聲始終沒有停歇過，卻因為客廳玻璃窗緊緊地關上，聲音變得極其微弱。

陳琳好看的大眼睛輕輕地閉上，臉上始終保持著一副小鳥依人的笑容，露出一對可愛的酒窩，溫柔地道，“初中，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就喜歡上它了。”

方莫同樣也閉著雙眼，臉上露出一副罕見的笑容，“我知道，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也是你幫我下載到mp3裡面的。”

“嗯。”陳琳笑了笑，身上雖然沒有散發出香奈兒香水的香氣，卻有一種淡淡的檸檬洗衣液的味，這股味道比喪屍的屍血不知道要好聞多少倍，“你曾經說過，這首歌有一種初戀的感覺。”

“嗯，不錯，我是說過。”想到這，方莫幸福地笑出了聲，《卡農》這首曲子在文明時代，象征著他與陳琳的某一段快樂記憶。

前世，末世爆發之後的第三年，他和陳琳所待的一個幸存者基地，是基於一座郊外的高檔西餐廳改建的，大堂一樓有一座黑色的三角鋼琴。

陳琳文明時代學過鋼琴，鋼琴專業8級，她有一雙極其好看又柔軟的手。方莫在文明時代就很喜歡聽陳琳彈鋼琴，特別是末世。

每到了夜晚，他和陳琳睡不著的時候，就會偷偷溜到一樓大堂‘玩鋼琴’。

然而，當時那個酒店幸存者基地的防禦設備很差，夜晚如果發出太大聲響的話，很有可能會把外界的進階喪屍吸引進來。

於是……

陳琳只能伸出因為殺喪屍，全是老繭的手，放在鋼琴的黑白鍵上，做出彈鋼琴的動作，然後輕哼這首‘卡農’給方莫聽。

他說笑話逗她笑，她假裝在彈鋼琴哼歌給他聽，可是基地城牆外，到處都是可怕的進階喪屍，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

有陳琳和《卡農》陪伴的那幾個月，真是美好的日子。明明第二天上午還得跟著其他幸存者們去野外的田地中菜，下午還得去殺喪屍取晶核，到了晚上，大家還要一起用水泥添補被喪屍撞倒的城牆。

幾乎每一天都累得要命，只有深夜大家才有時間好好地休息一下。

然而他和她卻通宵達旦，不眠不休，並且還樂此不疲。

現在，前世那種忙裡偷閑的感覺，又回來了。

陳琳溫柔地道，聲音輕柔，好似暖陽能夠融化一塊冰，“那個時候，還不流行智能手機。”

方莫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因為陳琳不知道她所說的‘那個時候’，對於在末世中生活了5年的方莫而言，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經有些忘記了。

陳琳依舊輕輕地閉著眼，傾聽著黑色茶幾上蘋果6s裡播放的《卡農》鋼琴曲，有些感歎地道，“我還記得5年前，我倆高中的時候，經常大半夜地用小靈通發手機短信。”嘴角微微勾起，假裝自己回到了文明時代，回到了高中時代與方莫的美好回憶。

方莫輕呼一口氣，有些明白陳琳的心情。

畢竟對於方莫而言，陳琳現在懷念5年前的小靈通——就像方莫前世在末世爆發的第五年，

懷念5年前文明時代，蘋果公司推出的最新款蘋果6s。時間這個東西，真的很神奇。她和他此時此刻，明明坐在自己公寓的客廳，肩並肩地靠著。

他們明明在同一條時間軌道上，然而，陳琳的時間軌道卻比方莫晚了整整5年。

又或者說，她曾經以正常的時間軌道，行駛在他的生命長河中，只不過，陳琳不知道，方莫是從未來的時間軌道重生回來的。

然而現實終究是殘酷的，無論是陳琳現在在懷念5年前，高中時代和方莫一起發短信的小靈通，又或者是方莫曾經在末世懷念過文明時代的蘋果6s。

這個世界始終到處都是喪屍。

公寓樓腳的那片屍群， 正在漲潮的大海，‘海浪’的“嗬嗬~”聲，在零下15℃的朔風中，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分一秒地彌散在冰天雪地的世界，好似死神在和人類叫囂。

距離公寓基地大樓不遠處的校園鍾樓，黑色時針指在12，寒冷而寂靜的深夜，鍾聲敲響，響起一陣悠揚的‘咚~咚~咚~’

這鍾聲將徘徊在公寓樓腳的喪屍吸引，然而當它們轉過身，想朝鍾樓方向走過去的時候，身後的道路卻被其它的喪屍堵死。

一隻一隻喪屍擁擠成團，它們的步伐根本就動不了，就像是地震之後，被壓在碎石與倒塌樓房之下的幸存者。又像是被桌子壓倒了狗尾巴的瘋狗，不斷地發出一陣陣‘嗬嗬~’野狗發怒時才會發出的嘶吼聲。

準點報時的鍾聲消失，偌大的s大校園再次恢復了寂靜，然而那些被‘激怒’的喪屍，卻更加興奮，發出的‘嗬嗬’聲更加大了。

此時此刻的陳琳和方莫，背靠著布藝沙發，坐在沒有開燈的客廳裡，在他們的面前，擺放著一台松下液晶電視機，這電視機還是方莫最初來美國留學的時候，白人喬爾幫方莫在e-bay上淘到的二手貨。

這種感覺就有點像是回到了文明時代，二人表現得有些像是老夫老妻坐在自家客廳，在半夜12點30一起看晚間電影，又或者是看足球賽。

他也許會從桌上拿起一罐啤酒，她也許會從零食箱裡拿出一袋薯片。

然後‘卡’‘哢哢’啤酒易拉罐與咀嚼薯片的聲響同時響起，二人對望一眼，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