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空晴朗，萬裡無雲。

　　是一個好天氣，但對鄒城和王小壯來說，這個天氣實在很糟糕。夜色是最佳的掩護，但如果星空萬裡，這就很刺激了。

　　臨出發的時候，張德貴抱怨道:“我們應該選個夜黑風高的晚上，這特麽走出去，靶子很亮啊！”

　　“沒時間了，箭在弦上！”鄒城看了眼門外，十多米的能見度，的確是見了鬼。

　　“王瘸子，上！”鄒城目送著一隊巡邏兵遠遠地離去，躲在門後向王小壯使了個眼色。

　　王小壯從地上摸了一把濕泥抹在了臉上和身上，他從門縫邊爬了出去，然後匍匐著爬向了鐵絲網。前幾天下過了雨，排水溝裡滿是冰冷的濕泥。王小壯一邊默默地數著數字，一邊輕輕地在泥地裡打了個滾，讓自己更好地融入到那一溝的爛泥之中。守著這片俘虜集中區出口的日軍重機槍陣地沒有發現有人正在離他們只有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悄悄地爬向了鐵絲網。王小壯夾著兩片彈殼打造的鋒利小刀一步一挪，停在了那一片鐵荊棘的面前。

　　探照燈從他的身上慢慢地劃過，王小壯的偽裝成功地騙過了他們。張德貴見狀，連忙學著王小壯的模樣，在自己的身上抹滿了濕泥。

　　接下來，就看王小壯能不能剪斷鐵絲網。如果面前兩道鐵絲網能順利通過，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周亮和於繼明手裡攢緊了手裡的草繩，只要王小壯沒有成功，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摸向守在出口的鬼子。

　　鄒城的心裡打起了鼓，如果瘸子無功而返的話，他們就不得不在十余米的可視條件下摸敵人的重機槍陣地，風險會陡然增加數倍。一旦暴露，他們面對幾挺能覆蓋他們前後范圍的輕重機槍，會被瞬間打成篩子。

　　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王小壯和那兩枚彈殼死磕了一個月，終於到了用武之地。

　　兩片鋒利的刀刃一合一絞，“啪”地一聲輕響，鐵絲網斷開了一個缺口。王小壯的一隻手輕輕地按在鐵絲網上，不讓它因為突然的斷裂而發生較大的震動。

　　“張德貴，上！”

　　鄒城估算著探照燈馬上就要過去，一揮手，讓第二個人跟上去。張德貴吞了一口唾沫，隨著刺眼的光亮緩緩地移動過去之後，他也從門縫邊爬了出去，按照計劃，他要在排水溝裡中轉王小壯的手信號，如果在巡邏隊第一個巡邏周期內破壞了兩道鐵絲網，那剩下的人就要等待巡邏隊過去才能出門，畢竟人多目標大，容易被人發覺。

　　“九百二十一、九百二十二、九百二十三......”王小壯的心境清明，就像面對著日軍向他射來槍林彈雨時一樣淡定，他的視線裡只有一根一根的鐵絲，和來來回回的探照燈。夜深人靜的晚上，讓王小壯本就十分強大的內心更加恬靜。他每數兩個數字，就堅定往前挪動一步，每一根被他剪斷的鐵絲，都被他牢牢地固定住，盡量地不留破綻。

　　鐵荊棘之中，一尺余寬的通路一點一點地被打開。在最後一道鐵絲網的攔阻面前，王小壯停了下來，他向排水溝裡的張德貴伸出了右手手掌。

　　因為他心裡已經數到到一千兩百五十。

　　張德貴趴在排水溝的邊緣，一動不動地看著王小壯向前爬，然後看見了他的停止手勢。

　　“隱蔽！”鄒城觀察到了張德貴中轉回來的信號，知道是日軍的巡邏隊要回來了。他輕輕地掩上了門，眾人跟著他蹲了下來。

　　不一會兒，石子路上有了動靜，

一隊日軍踩著整齊的步子從遠處走了過來。　　“你數到幾了?”鄒城輕輕地問劉茂才。

　　“一千四百八！”

　　周亮道，“我也數了，可我隻數到了一千一百六十出頭。”

　　鄒城點點頭，“我數到了一千三百五。”

　　幾個人面面相覷，王小壯的默數精準度果然不是什麽人都能輕易替代的。在計劃的前期，最重要的是避開日軍的巡邏隊和探照燈。在這個環節慢一點都不要緊，但是節奏會被完全打亂。一旦事情不受控制，那就會變得十分棘手。

　　但是鄒城沒有想到，鬼子的巡邏隊居然停了下來。排水溝裡的張德貴看見那隊日軍就停在了王小壯面前不到五米的地方，他們毫無征兆地散開，然後開始集體小解。張德貴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喘， 他甚至觀察到了日軍的重機槍陣地裡，伸出了兩個腦袋往這邊瞧。

　　兩邊的日軍隔著二十米正在對話，聲音不大，但聽得很清楚。

　　鄒城拍了拍周亮的肩膀，周亮會意，翻譯道:“沒事，他們聊的都是沒營養的廢話，他們沒有發現什麽。”

　　鄒城聞言放下了周亮肩膀上的手，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來。

　　探照燈照了過來，崗樓上的日軍故意將強光對準了巡邏隊，惹得這群人罵罵咧咧。王小壯閉著雙眼，讓自己渾身僵硬，他現在只要哪怕輕輕地動一動，就會直接暴露。兩個鬼子在地勢稍高的石子路上，並排站著卯足了力氣想往鐵絲網上撒了一泡尿，兩道水柱劃過了兩道弧線，下雨一樣淋在了泥地上，然後匯聚成流，緩緩地流向了無辜的王小壯。

　　鼻子裡一陣腥臊味道湧來，王小壯睜開了眼睛，看見巡邏隊正在集合。他們來到了他的面前，什麽也沒乾，是專程惡心他來的。

　　“喀、喀、喀......”巡邏隊在整齊的腳步聲中越行越遠，重機槍陣地的兩個日本兵也縮回了腦袋。王小壯等探照燈一過，立刻剪斷了面前的最後一根鐵絲。

　　鄒城終於等到了排水溝裡張德貴“繼續前進”的手勢，一揮手，劉茂才也跟著爬出了門。然後鄒城居中策應指揮，周亮緊隨其後，等鄒城到了排水溝，張德貴已經到了鐵絲網外面和王小壯匯合在了一起，劉茂才正在通過鐵絲網，鄒城回頭看了一眼，周亮在往自己這邊靠攏，17號倉門邊，殿後的於繼明輕輕地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