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篷火光亮起,在前沿陣地上,火把從散兵坑裡扔了出去,遠遠地落在了環形防線的四周開闊地帶上。
那裡躺滿了日軍的屍體,火光照射下,他們的鋼盔熠熠閃光。
三連的弟兄趴在散兵坑上瞪圓了雙眼,觀察著這處對他們來說陌生的戰場。三連副秦少偉的心裡很震驚,沒想到六連一天,已經打死了那麽多的敵人。三連的弟兄還在生火,一支接一支的火把在各個散兵坑裡亮起,他們點燃了各散兵坑之間的開闊地,一堆一堆的篝火由此跳躍著升起,他們把前沿陣地照得通透,無所遁形。
鄒城蜷在戰壕裡,閉著眼睛怎麽感受到光線越來越亮?他聽見了有人正往這邊靠近,一睜眼,周亮正好一臉氣急敗壞地找了過來。
“連長,三連這是想幹什麽?他們怕鬼子的炮兵找不到目標還是怕日本人在晚上打不準槍?他們點幾堆火把自己照得亮堂,能看清遠處黑暗裡的人影?”
鄒城聞言爬起身來,看著不遠處那一片光明的前沿陣地上,三連的弟兄還在往來竄著。
“媽了個巴子,蠢貨!”鄒城一拳捶在掩體上,王瘸子你個缺心眼的!三連副沒經驗,你還沒經驗啊!?
“不行,我去跟他們說!這樣搞,是要死人的!”周亮氣呼呼地轉身就走,剛好一轉彎,碰到了跑來找鄒城的王小壯。
“連長,三連瘋了!”王小壯說,“他們在自己陣地上生火,我勸不動!”
“你吃乾飯的!”鄒城勃然大怒,“我現在是三連的指揮官,你是我的副手,秦少偉為什麽不聽你的!?”
“連長”王小壯無辜地看著鄒城,“他也是副連長啊”
“滾!”鄒城氣的七竅生煙,一腳踹在了王小壯的身上,“老子親自去說!這幫癟犢子嫌自己的命長,可老子還不想死。周亮,你和廖生看著這裡。”
王小壯見鄒城快步地跑進了交通壕,也連忙跟著他的腳步去前沿陣地。
兩人在被踩實的泥土中飛快地奔跑,鄒城企望著在這個時候,鬼子千萬不要發起進攻。否則在自己腦袋上點燈的三連,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美國有一位心理學專家曾經作出過一個重要的論斷,這個論斷的原句是這樣的:如果有兩種或兩種以上的方式去做某件事情,而其中一種選擇方式將導致災難,則必定有人會做出這種選擇。
後人對這句話不斷地研究分析,對它又作出了四個論斷。
一、任何事都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
二、所有的事都會比你預計的時間長;
三、會出錯的事總會出錯;
四、如果你擔心某種情況發生,那麽它就更有可能發生。
作出這個論斷的人叫墨菲,而這個論斷,就是著名的“墨菲定律”。中國人從古至今在文化上一直都比西方更加先進,更加發達。中國人做不出這麽拗口的論斷,因為在漢語中,聰明的中國人只需要三個字就能概括這個定律——俗稱:“烏鴉嘴”。
很顯然,鄒城的烏鴉嘴神功已經提升到了一定的境界了。
鄒城和王小壯還沒有趕到前沿陣地,他們就聽見了山呼海嘯。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要死不死的,日軍發起了萬歲衝鋒。
與此同時,黑暗的天空中也呼嘯著飛來了要命的炮彈——鬼子規模最大的進攻終於開始了。
就在前沿陣地周圍三四十米范圍內的那片開闊地上,在那剛剛才被火把映照過的修羅場上,那些“死去”的日本士兵們從真正的屍體中爬起來了。離散兵坑最近的日本人,只有十米不到。他們早已經做出了在夜間怎麽突破、擊潰當面防線的計劃,並對這個計劃,堅定不移地執行著。他們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間,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地接近著的前沿陣地,他們在一次一次的夜間進攻中倒下,就是在為最後的總攻擊贏得時間和空間。他們在剛剛接防前沿陣地的三連的鼻子底下,扔出了手裡早已經拔掉了保險的手榴彈,那些手榴彈和飛來的迫擊炮彈、擲彈筒榴彈一道,雨點一般地落在了前沿陣地上。
三連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沒有想到,鄒城也沒有想到。
日本人敢在十米的交火距離上進行炮擊,他們已經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第一批衝上前沿陣地的日軍,就是要和守衛這片陣地的同歸於盡。
他們出了名的不要命。
三連奮起反抗,但無奈日本人發起進攻的時候,離他們實在太近了。雙方的機槍都在開火,根本分不清哪個是自己人,哪個是敵人。交火線上一片混亂,不斷地有人倒下,有人跳進散兵坑,有人從散兵坑裡爬出來。三連的漢陽造架在胸牆上射擊著火光中的人影,日本兵倒下去一個,緊接著又衝上來一個,子彈打在鬼子的身上,卻不能阻止他前進的腳步,他手裡拿著冒煙的手榴彈跳進最近的散兵坑裡,然後“嗵”地一聲,和裡面的兩個三連弟兄一起被炸上了天。三連的機槍拚命地開火,兩尺長火舌異常醒目,從左舔到右,又從右舔到左,七八米外鬼子的一堆一堆地倒下,又一堆一堆地衝上來。然後,爆炸的衝擊波炸塌了機槍陣地, 熱浪夾卷著彈片和泥土飛向了四周,和熱血一道濺在人的臉上,糊糊的一片。
秦少偉殺紅了眼,五發子彈打出去,來不及上彈,抽出了刺刀套在漢陽造的槍口上,帶著幾個弟兄從各個散兵坑裡跳了出來,一群人迎著也同樣上了刺刀的鬼子衝上去展開了慘烈的肉搏,後面的鄒城和王小壯一瞧,完犢子了!
鬼子的機槍毫不留情,連帶著自己人一起亂掃。沉寂了不到一個小時的前沿陣地上,頓時血肉橫飛。
“當!”鄒城在交通壕的盡頭一槍撂倒了朝自己撲來的人肉炸彈,扶著鋼盔在爆炸聲中大聲地命令著三連,“撤退!快撤!”
王小壯連忙跑去找張宜生,他那個散兵坑的位置稍微靠後,此時也是陷入了一片混戰。
大多數三連的弟兄都不同程度地被日軍糾纏在了一起,鄒城最怕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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