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亮抬起戴著白色手套的右手,掏出懷表,六點三十五分。
“上車!”
幾個“日本兵”把屍體拖走,丟進了路邊的溝裡,他們從路邊野草蓋住的地方搬出了兩挺捷克式,跟著一起爬上了汽車。老趙坐上了副駕駛,道:“怎麽樣了!”
“就等我們進去,炮擊就會開始。坐穩了,我得趕點時間!”
老趙聞言,連忙握緊了車門把手。沒有熄火的卡車“呼”地一下竄了出去。周亮一邊開車,一邊松著領口道:“老趙,下次你給我們弄的日本軍裝,大一點行嗎?!穿著勒脖子呢!”
老趙呵呵笑道:“我也是沒法子啊,日本人的身材你又不是不知道,脖子底下全是腰。想找幾套合身的衣服,真的很難。就這幾套,還花了不少精力!”
“行!”周亮抱怨了幾句也沒說了,前面就是沙虎谷的谷口,過了谷口再往裡五公裡,就是機場。
卡車碾壓著碎石子絕塵而入,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
這就是王小壯所說的,日軍的守備森嚴,但絕不是無懈可擊。他的中心開花的戰術,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準備。
補給卡車進了沙虎谷,煙塵還未消散之際,谷口兩側立時有一隊人馬從山坡上衝了下來。曾華生抱著兩顆鐵地雷,招呼著遊擊隊的同伴,“快!迅速布置雷場,盡量分散了布,別扎堆!”
十幾個遊擊隊員在這裡等了一個晚上,就是為了等著卡車進谷,然後封鎖機場的入口。谷口的地形複雜,易守難攻,日軍如果能提前支援,這十幾名隊員和這一片雷場,就是最後的阻擊力量。
在王小壯原本的計劃裡,少量人手和大片雷區,至少能拖延日軍半個小時。而這個計劃在被鄒城修改之後,這裡的口袋陣,應該只是一個擺設,以防萬一。
六點四十分。
卡車準時地進入了一連出擊預備陣地哨兵的視線,王小壯見卡車上周亮伸出了一隻手,知道計劃已經全面啟動了,他看了一眼身後的弟兄們,低聲道:“跟上去!”
這次作戰,一連為了隱藏身份,降低辨識度,並沒有穿著他們的美式裝具和國軍軍裝。他們在身上插滿了青草和枝葉,像一堆一堆快速移動的綠草。包括王小壯在內,四十人分成了兩批,一批堵前門,一批堵後門——這個機場,只有兩個出入口。
六點四十三分。
補給卡車“嗤”地一聲停在了機場大門的檢查哨前。
哨兵帶著疑惑看了看周亮,問:“小泉呢?”
“哪個小泉?”周亮的表情帶著慍怒,“特麽的,老子剛到第二天,就派老子來乾這種鬼差使!你問我小泉呢!?我問你,你特麽誰啊!?”
“對不起長官!”哨兵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副駕駛上的老趙笑嘻嘻地解圍:“小泉君今天拉肚子,來不了了。這位是山杉長官,也是後勤科新來的副官。黑山科長說讓他來熟悉一下環境......”
“嗦噠!”哨位上的日本兵很快就豎起了欄杆,周亮罵了一句什麽沒聽清,卡車重新啟動,望著機場生活區而去。
這一耽誤,時間已經到了六點四十七分。周亮把卡車開的飛快,橫著穿過了跑道。
塔台上的值日官看見一路絕塵跑進來的卡車,無比鄙視地罵了聲:“搞什麽啊,蠢貨!連第四師團的士兵都這麽冒失,足以見得陸軍的素質有多低下,也不怪海軍的看不起我們!”
塔台上的人頓時尷尬地笑了起來。
日本廚子們翹首以盼,他們每天這個時候接收補給,然後在飛行員飛回來之前,做上一頓香噴噴的早餐。
那些天之驕子們一下飛機,就會直衝夥房,喝著咖啡,吃著飯團,三五成群連飛行服都不用脫,在那諞傳子。老趙指引著卡車開到了夥房邊,夥夫們立時迎上前來,大聲嘟囔著,“今天送來了什麽啊?”
周亮下了車,不耐煩道:“自己看!”
“咦,新來的長官!”
周亮沒有理他們,後車廂板上下來了兩個弟兄,周亮使了個眼色,兩人點頭會意,從卡車後面繞走了。
六點四十九分。
鄒城站在山頂上,放下了手裡的望遠鏡。
“炮擊準備!”
胡勇早就準備好了炮擊陣地,兩門迫擊炮已經做好了發射前準備。
“目標敵炮兵陣地!距離2400,射角930,一號裝藥,兩發速射不修正。預備——”
“一炮預備!”
“二炮預備!”
......
周亮看著懷表的指針已經走到了六點五十,心說攻擊該開始了,他瞟了一眼左前方的機槍陣地,琢磨著一開炮他就去奪鬼子的機槍,卻聽得山谷裡一聲蕩氣回腸的呐喊。
“嘿——!”
一邊的夥夫吃了一驚,幾人同時抬頭朝聲音匯攏的地方看去,只見側邊山頭上,遠遠地好像看著一個人正在朝他們招手。
“空——你——幾——哇!啊——裡——嘎——多!撒——又——拉——那!”
早上好!謝謝!再見!
鄒城像唱歌一樣地喊,還揮動著手裡折下來的樹枝條,生怕別人看不見他似得。
“遊擊隊!”機場裡沸騰了,日本兵們都被這鬼哭狼嚎似的叫聲吸引了,幾個日本兵想開槍,卻發現在這個距離上,他們什麽也打不著。
“呵!膽小的a人!”站起來的機槍手朝山頭吐口水,然後他看見了兩道幾乎可見的彈道從山的那一邊升起,呼嘯著朝機場撲來。
“炮擊!炮擊!”眼尖的哨兵立刻搖響手裡的警報,“嗚嗚嗚——”的警報聲抑揚頓挫,炮兵陣地上幾門迫擊炮還沒來得及撤離,第一波炮彈已經落在了他們的頭上,王小壯的先期偵察讓他們的所有火力點形同透明,加上胡勇的炮術刁鑽而古怪,他親自標定的射擊諸元,第一發就讓炮兵陣地上的彈藥殉爆了。
那煙花一樣的爆炸,立刻引發了一場地震。周亮離得那麽遠,也依然被震倒在地,他張大著嘴,坐在地上看見漫天飛舞的火花和各種鐵的、肉的零件,熱浪撲面而來,夾帶著沸騰血腥味。
王小壯早就瞄準了夥房邊的一處警戒塔樓,上面的日本兵還在震驚當中,一顆子彈從遠處飛來,射進了他的胸口。驟響的警報聲還沒響兩下,就戛然而止,哨兵的身體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從塔樓上摔了下來。
早就等在了塔樓下的弟兄迅速地爬了上去,兩人把機槍調轉了方向,檢查裝彈、拉槍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