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易他們的目的地是寧波。巨籟達一直想要一隻黑臉琵鷺的標本,而寧波附近的杭州灣灘塗正是鷺鳥的天堂。作為夏侯鳥的鷺鳥從二月開始就會陸續遷來,到了五、六月份的繁殖高峰期,這裡聚集了成千上萬隻遠道而來的各種各樣的鷺鳥,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好的獵取黑臉琵鷺的機會了。
從崇明島到寧波大概要走一百八十公裡的海路,船速即使跑到十二節也需要八個小時,高易本來的想法是趁著這段時間,跟巨籟達好好聊一聊增進一下感情,然後找機會把話題扯到那塊地皮上去。但是巨籟達在船啟動之後,就告乏去艙裡休息了,一直到寧波地界才從裡面出來。
高易連續兩次湊過去同他聊天,但是剛起一個話題沒說上幾句,對方就找借口避開了。
高易只能鬱悶的轉向德·格雷,“這麽說,他是知道此次出行實際上是我安排的?也知道我要跟他談什麽?”他看了眼正在德·格雷夫人面前大獻殷勤的巨籟達,問道。
“當然,雖然說得比較隱晦,但是我把這兩點清晰的傳達給了他,而且我認為他既然答應了你的邀請,就是一個很明確的信號,說明他是想跟你談這件事的。”
德·格雷對此也是一頭霧水。
“別擔心,等船靠了岸,我會跟他去談一談的,看看他究竟想幹什麽。他很有可能是在吊你胃口,這幫子外交官,他們是非常懂得如何討價還價來賺取最大利益的。”
高易表示了感謝,他也只能等著德·格雷的安排了,如果他此時表現得太過於急切的話,很可能讓自己在接下來的談判中處於不利地位。
等到船錨泊好已經是晚上十點左右,預先登岸的水手們在灘頭燃起了兩堆巨大的篝火,帳篷很快被豎立起來,一條供小劃子靠岸的簡易棧橋也已經搭設完畢。“帕特森”號和“貝特茜”號都是一千噸以上的船隻——在這個多鉚蒸剛的時代,不到這個噸位的船是沒法走遠路的——兩艘船上加起來總共有六十多名水手,人手充足乾起什麽來都非常之快。
客人們先是從船上下到小艇裡,然後通過棧橋登上陸地。棧橋架在打入泥地的樁子上,這片海灘是泥質的灘塗,相比沙灘,打入泥裡的樁子更為牢靠,不過為策萬全,棧橋兩側半人多高的水裡站著兩排水手,用肩扛著木樁防止它們垮塌。
篝火旁宵夜已經準備完畢,格裡生那幫子朋友都是酒囊飯袋,很快就甩開腮幫子大吃大喝起來。
高易拿著一隻烤鵪鶉心不在焉的啃著,巨籟達剛下船就借口人老體乏回了自己的帳篷,但是只要看他的仆人川流不息的把食物和酒端進帳內,就知道所謂的體乏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德·格雷對此也是束手無策,只能建議等到明天再說。但是明天獵鳥之後他們兩條船就要分手了,“帕特森”號會直接返回上海,而高易按原計劃是要回到“貝特茜”號上,然後同格裡生他們一起去嵊泗列島再待上兩天。因此能談的時間就只剩下明天早上,以及打獵期間了。
“怎麽了?我的朋友,看您悶悶不樂的樣子。”格裡生夫人走了過來,用法語說道。
“只是有些累了,沒什麽胃口。”
“是嗎?在我看來您可是一副有著煩心事的模樣。要知道,我可是從貝茜那裡打聽到了您的一個小秘密。”
貝茜就是德·格雷夫人,高易在聯系德·格雷幫忙之前,實際上走的是夫人路線,因為他聽說德·格雷對於自己的老婆一向言聽計從,於是先拜訪了德·格雷夫人。所以對於他這件事,德·格雷夫人是門清的。
“好吧,我必須承認,我是有些小煩惱。”
“要我幫您去解決他嗎?”說著,格裡生夫人瞥向了巨籟達帳篷的方向。
“解決什麽?哦,不,當然不要,我是說,完全沒必要勞煩到您……”高易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想明白她打算提供的幫助是什麽的時候,趕忙出言製止她。開玩笑,本來事情就一團糟,再摻和個女人進去,是嫌事情不夠大嗎?
“不過,我堅持!”
格裡生夫人像個小女孩一樣,用腳尖跳著朝後倒退了兩步,接著轉身朝巨籟達的帳篷快步走去。
高易想抓沒敢伸手抓,大庭廣眾之下更是不可能追上去把她給拖回來,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走到巨籟達帳篷口,然後巨籟達興衝衝的迎了出來,又一次吻在她的手上。他們兩人交談了幾句,高易注意到巨籟達朝他的方向瞥了過來,連忙把視線轉到了海面上,裝出看風景的樣子。等到他再次將眼光轉回帳篷口的時候,發現格裡生夫人已經跟在巨籟達身後走了進去。
接下來沒過多久,格裡生夫人就從帳篷裡出來了,她步伐輕快的走向高易,湊到他身旁低聲說道:“他明天早上邀請您去共進早餐。”
“您是怎麽做到的?”高易不禁好奇的問道。
“你們這些男人真是的,有時候比女人還要扭捏,這種事敞開來直接說不就行了嗎?”格裡生夫人得意洋洋的看著高易道,“當然,在言語上還是要講究一下策略——”
“我對瑞塔德先生說,我的一位朋友對公董局手上的一塊土地非常感興趣,但是他不知道應該找誰去談這件事,而您作為總領事,肯定能在這方面指點我們一下。於是他說,像這樣的事情應該去找他的朋友愛德華·布盧恩,布盧恩董事有足夠的權限來促成這件事。 ”
“既不是總董寶昌,也不是副總董克拉爾克,而是布盧恩?”高易疑惑道。
“嗯哼,沒錯,就是布盧恩。不過,您必須知道的是,布盧恩是去年當選的董事,就在瑞塔德成為總領事之後的第一次選舉中,而在這之前我可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格裡生夫人解答了高易的疑惑,然後,她繼續道:
“我又問瑞塔德先生,在這件事情上,布盧恩先生是否會聽從他的建議呢?如果是的話,我懇請他,先由他來聽取一下我們這方面的意見,然後對布盧恩先生作出相應的建議,因為我們跟布盧恩先生之間並沒有什麽交情。”
“於是他答應明天早餐時,聽一下您在這件事情上的打算。”
“就這麽簡單?”
“是的,那麽您以為呢,這需要有多複雜?”
高易聳了聳肩,完全搞不明白巨籟達的態度怎麽會突然起了這麽大的轉變,難道這家夥是個見了女人就邁不開步的色鬼嗎?他看了格裡生夫人一眼,只見對方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您還不明白嗎?”
“明白什麽?”
“想想看吧,瑞塔德先生是五十多歲的一個老頭,拿著2000法郎的薪水,馬上要面臨的是退休後的窘迫生活。而您呢?年齡隻及他的孫輩,卻這麽有錢,又這麽有名,走到哪裡都受到人們的歡迎。所以他是感到羞恥了,恥於從您的手上拿錢。這種時候只要直接了當的展現您的迫切就行了,讓他覺得這是在幫助您,而不是在脅迫您。”
(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