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起來後我本想轉身撒腿就跑,卻見這隻人羊已後退蹬地做出了進攻的動作,嚇得我身子不停顫抖不說,雙腿還不聽使喚,動憚不得了。
本以為一戰在所難免,殊不知這一站的確難免,卻不是指我與這人羊的一戰。
這夜我準備迎戰之時,人羊不知為何頓住,頭髮一瞬直立起來,像怕什麽似的,微微退了一步,然後一動不動,泛著綠光的眼珠子饒了一圈,兩隻大耳朵蠕動著,似在窺探什麽。
望著它警惕的舉動,我心中十分鬱悶,卻又想,“這人羊,不會是曉得本小爺法力高強,懼怕本小爺了吧?”
有了這般想法,以我的習性,必定要試一試的,便勉強撐著拉稀虛弱的身子,聚氣凝神祭出紫薇劍使勁向它刺它。紫薇劍“呲呲”風速而去,眼看就要刺中人羊,它卻縱身一躍,竟輕易躲過這記劍招,手中的劍刺了個空,我身子跟著撲了空,差一點便跌進這廝的巢穴。
為什麽要差一點呢?若是真撲進去了,便不會有接下來的那幕,沒有這接下來的一幕,或許我永生難忘的那幕便永遠不會發生。
來不及轉身,一陣風襲來,隻覺四下一瞬更黑,反應過來時,手中的紫薇劍不知何時自衛躲進了墟鼎。我的身子,赫然橫擔在了這人羊的舌頭上。
那舌頭很大很軟,由於身子橫擔著,看不清到底多大,剛想站起來,它卻突然卷起,整個身子被舌頭一甩,拋進了嗓管,繼而入了食道,滑入個大肉袋中。
肉袋壁上布滿了褶皺,身子周圍許多粘稠的液體,我竟動彈不得了。
我估摸入了大頭人羊的胃,心不由得一顫:本小爺素來歡喜吃肉,雖最歡喜吃炸雞和燒雞,但羊肉湯和烤全羊三五日還是會吃上一兩次次,這下倒成了人羊胃中的美餐。
還好小爺我術法高強,看我怎麽收拾你!
本想著祭出紫薇劍戳破這廝的胃逃出去,不料法力使不出不說,還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反噬回體,痛得慘叫出聲。
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巨大的胃,身子周圍粘液越來越多,這些液體漸漸變作淡紫色,我恍然大悟:“這胃裡的液體,居然……居然在吸食我的修行!”
我的天!這次還不死翹翹?欲哭無淚,想著想著,卻大哭起來!
一個人哭著沒個回音,著實哭不了多久,我便又胡思亂想起來。
師父說過,我不會死,至少目前沒有死法,還怕什麽?“天不怕,地不怕,反正沒死法!”我嘴裡咕嚕著,可轉念一想,一般人死都是被殺了或生老病死,在這胃中被消化了的畢竟少數,師父說的我目前沒找到的死法,會不會便是在動物的胃中給消化了?
若真是這樣……我豈……
“小十三哪!你沒事吧?”
剛想到鬱悶處,突然聽到師父的聲音,頓時如久旱逢甘霖,歡喜著大叫“師父——!”
師父急道:“小十三,小聲點,你想是吵醒它嗎?”
“師父,它睡著了嗎?”我壓低聲音,緩緩道。
“睡是睡著了,不過……”
“不過什麽啊,師父?”
“不過又被你吵醒了啊!”
“啊!”一聲後,我想到這廝的狡猾,大聲提醒師父道:“師父,你要小心,這廝很狡猾。”
師父道:“是嗎?多謝了,不過……不過……”
不知外面發生了什麽,便問師父怎麽了。師父沒回話,不一會我感覺上面掉下個白色物什,
刹那落到我身旁,濺起一灘胃液,打在我臉上。 我怎麽都沒想到,這落下來的白色物什,竟是師父。
師父說,“小十三啊,你提醒之時,為師已羊入虎口了。”
我說,“師父,不對!不對!是人入羊口了。”
師父滿臉鬱悶,“妖姬啊,你當真覺得,我們被一隻羊吃了?”
我傻傻道:“師父,不是羊吃了,而是被一隻人羊,不,巨人羊吃了。”
師父頭上冒出汗來,拂袖擦了擦,眼神很飄忽,“小十三啊,為師不過半路鬧肚子方便了會,你便被一頭饕餮生吞了不說,還傻傻認為被一隻巨人羊吃了,以你如今的心智,著實不該這樣啊!為師著實……著實想不通啊!”
我裝傻問:“師父,你又鬧肚子了?”
師父皺眉不語,我又道:“師父,饕餮?我們在上古神獸饕餮的胃中嗎?”
師父冷冷道:“不然你以為呢?”
“師父,我們,我們豈不是死翹翹了?”
師父一本正經道:“你覺得呢?”
一般師父正經的時候,必然發生了大事,是以我覺得我們必死無疑,嗚嗚嗚哭了起來。
師父滿臉疑惑,道:“十三啊,為師又沒說我們死定了,你哭個啥?”
我愣愣望著師父,師父說,“這饕餮的胃液雖厲害,倒也殺不死為師,不過……”
“不過什麽?”我追問道。
師父笑嘿嘿道:“不過……不過你就慘了,估計再過三五個時辰,你便會化作一灘濃水咯!”
我大驚失色,吞吞吐吐問道:“師父,這……這神獸的胃,真……真那麽厲害?”
“你說呢?”我望著師父很正經的樣子,突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身子不由得顫抖起來,“師父,徒兒……徒兒不想死,不想死!”
師父問我,為什麽不想死,我想了想,回答說,我還有許多心願未了。師父又問我,什麽心願,我以為師父能救我,傻傻道:“師父,你這麽問,是不是你有法救我啊?”
師父道:“你說呢?”
我望著師父,他臉上燃起了憂傷:“為師救不了你,但你是為師唯一的弟子,如今你要死了,若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為師一定幫你了了。”
我看著師父的憂傷,覺得師父一定救不了我,便回顧了自己漫長的一生。
這一生至今,我活了一萬零一十五年零七天,其中一萬年寂寞地待在極北的冰封之下,十三年終日泡在個大藥缸中長肉,只有兩年零七天的時間做為人活著,卻做了個自己從小都想睡的女人。
這兩年裡無數個夜裡睡著了自我襲胸,夢中是個風流美少年揩油個傾城美少女,醒來才發現,這……不過是個夢。
一個夢縈繞於心久了,成了一種習慣,一種習慣久了便生出一個念想,我說,“師父,我想做個美少年,做個揩油傾城少女的風流美少年。”
師父望著我,皺眉不語,良久,歎氣道:“十三啊,為師糊塗啊!”
我不解道:“師父,你怎麽了,怎麽說自己糊塗呢?”
師父說,“十三啊,你這個願望,不就是你師祖的遺願嗎?”
我說,“對啊,師父,不過這與你糊塗,有何乾系啊?”
師父說,“小十三,你想啊,為師為了你師祖的這個遺願,將你從小向著個風流美少年培養,卻又將你變做個女子,本意是讓你嫁給並討得楚王歡心好助小白臉成事,如今只差一步便成事了一半,為師卻帶著你逃離大楚,委實糊塗啊!”
我將師父的話在心裡琢磨了會,覺得他說自己糊塗其實是在說帶我逃走一事做得糊塗,生氣道:“師父,你這不明擺著說,救我出來不值得嗎?”
師父說,“妖姬啊,你誤會為師了,不是想說救你出來不值得,而是救你出來……委實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我裝傻說,“師父,賠了夫人又折兵,什麽意思啊?”
師父說,“小十三,你想啊,為師這廂救你出來了,第一,這小白臉的美人計泡湯了,第二,我們逃了那麽遠了,你師祖的遺願,便遙遙無期了啊。”
我覺得師父話中有話,便問,“師父,什麽事你直說吧,這樣繞著彎子說話,你不累嗎?”
師父婆婆媽媽道:“徒兒啊,你可怨不得為師啊,為師也是救你心切走得急啊,這才忘了……忘了為師為你變回男人準備了兩年的藥材,還全曬在了天道觀的後院中呢,為師……為師糊塗啊,著實糊塗啊!”
我的天,師父,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哎!真真個多事之秋!
“師父, 你與我有多大的仇啊?我死都快死了,你卻還將我這個念想破碎,你這是……這是多想讓我死不瞑目啊?”
這一日,師父沒死,我便沒死。這邏輯聽著似有點問題,卻著實沒一點問題,不過產生了個大問題:我雖沒死,卻上吐下瀉了累個半死不說,還差點害死了師父。
怎麽說呢?其實我一早便該想到,以師父幾百年的法力,若不是自投羅網進來救我,又怎會被輕易被這頭饕餮吞進了胃?
我是躲在師父的胃中,才逃過一劫的。他其實一早便想好救我之法,饕餮的胃液傷不了他,他將我變作了個小人,躲進他的胃中。
至於想好了救我之法,為什麽又騙我讓我覺得自己死定了呢?
之於這一點,師父又一次毫無保留地繼承了師祖繞著圈子坑人的秉性。
記得上次師父繞著圈子坑我,是因師祖繞了個大圈子讓他不一輩子做老處男,他繞了個圈子將師祖的遺言繞給了我,自己繼續做個老處男。這一次是饒了大半天讓我體諒他有多不容易,不責怪他將我變性做回男人這種人生頭等大事的藥材遺忘了。
真是那句罵人的的話怎麽說來著,師父和我素未謀面的師祖,都它娘生出來的一丘之貉!
罵人這事,著實體現了個人的修養,而罵師父和師祖這事,著實表現了我深厚的文學涵養,試想一下,罵它娘生出來的一丘之貉,難道不比一丘之貉更有諷刺性?
先生曾說,我不學做文學,著實浪費了,以前我總覺得不過是溢美之詞,此時想來,卻著實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