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語了一句，回頭看了一眼陸綾，柳扶風將身子縮至水下，只露出半個腦袋。

　自己今年多大了?

　比阿綾大幾歲?

　柳扶風怔了一下，接著搖搖頭。

　師姐就是師姐，阿綾就是阿綾，年齡並不是問題，她只要願意，讓阿綾做她一輩子的師姐也沒有任何的問題。

　她現在可是第九峰的“峰主”。

　不過……

　自己應該是……十七歲吧。

　這個世界的人也是有慶祝誕生之日的習俗的，不過她也沒怎麽過過生日，或者說她就沒過過生日，所以記不太清楚日子，弟弟的生日她倒是記得清楚。

　年齡的話，每年春天后山的花開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長了一歲了。

　想到這，柳扶風回頭看了一眼陸綾，眼神莫名。

　片刻後，將自己的心思隱藏起來。

　阿綾的生日是什麽時候呢?柳扶風並沒有傻到去問陸綾這種問題，因為很明顯，陸綾比她要淒涼的多，她雖然在家裡的地位不高，只是一件待嫁的商品，以用來換取弟弟的彩禮錢，但是畢竟沒有受過凍，沒有挨過餓……姑且是有了能夠蝸居的家，而陸綾……

　不會有生日的吧。

　不過，現在有她在的地方就是阿綾的家，盡管這個家可能不長久，但是也是要維持下去的。

　就讓阿綾在家過的每一天都像是過生日就好了。

　柳扶風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戲鳳姐，趙姐姐，你們的生日是什麽時候?還記得嗎?”柳扶風開口問。

　聽到她說話，兩人都是一愣。

　“生日啊……稍稍有些遙遠了。”戲鳳愣了一下之後很快回過神來:“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雖然已經許多年沒有慶祝過，不過還是記得的，有什麽事情嗎?”

　“沒什麽，就是突然想到了。”柳扶風看著趙櫻歌。

　“我的話……小時候倒是經常過生日，不過後來……”趙櫻歌搖搖頭，整天想著報仇的她，怎麽可能去慶祝自己的誕生之日，更別說生出來的自己是女兒身這種不舒服的事情了。

　“都記得呢。”柳扶風點點頭。

　稍稍的有些羨慕。

　盡管這兩人有著各種各樣的過去，但是她們都記得自己的生日，而她和阿綾就不知道。

　她們家以前是沒有生日這一說的，雖然母親有時候也會想要給她過一下，不過每年的日子都不同，根本就不是正確的日子，持續了一兩次之後，柳扶風也就明白了這種所謂的生日只是母親對鄰裡之間彰顯自己的母性，後來，她對生日就比較抵觸了。

　直到弟弟降生。

　然後她在家裡的地位就這麽一落千丈，而不約而同的，家裡所有人都記住了那一天，並在父親的書房掛上了他的生辰八字，無比的溺愛最後了養成了弟弟那囂張跋扈的性格……

　“柳妹妹，你想什麽呢?”戲鳳的聲音將柳扶風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想到了家裡的一些事情。”柳扶風強笑。

　“臉色不太好看呢。”戲鳳深深的看了柳扶風一眼，她說過自己是邳城人吧……

　戲鳳後來專門派人去調查了一下這個邳城，發現那只是非常小的城鎮，和落雁城這樣的大都級別的主城不在一個級別上，屬於那種過來投誠戲鳳都不會理會的那一種。

　值得一提的是，邳城新起了一家的富豪，是柳家……

　她大概就能猜測到一些東西了。

　不過這些事情，戲鳳沒有告訴柳扶風，也沒有再繼續往下查。

　柳扶風是她認可的，非常好的姐妹，她不希望去調查她，適可而止就可以了。

　“不是什麽讓人開心的事情。”柳扶風避開了話題，然後在心裡告訴自己，她對阿綾的愛要有一個度，不然的話如果阿綾也被她慣的不懂事了，她是不會原諒自己的。

　顯然，她臉色難看不是因為想到了在家裡受到的待遇，而是因為擔憂陸綾的培養問題……

　只是父親，母親，弟弟之類的過往對她來說已經是無所謂的事情了，現在只有陸綾才能牽動她的心。

　刻意之下，她差不多已經在邳城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說難聽的，就是家裡的人都死光了，她也覺得無所謂，或許出於醫者的角度，會去同情一下——幾乎就已經是陌生人了。

　大家互不相欠。

　不知道為什麽，她越來越冷血了……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現在心裡的某個地方已經陰暗到了一個程度，比如可以輕而易舉的殺掉一座城鎮中的人。

　這是上山不久之前發生的事情，和靈山無關，而是她一直以來壓抑生活的產物。

　但是她一點都不害怕……冷血那是對別人，對於她親近的人沒有一點變化，反而，因為對其他事情感官變弱之後，陸綾就變得更加重要和耀眼了。

　她喜歡這種感覺。

　已經和家裡斷絕了一切關系。

　不要說生命是無價的冠冕堂皇，她在家裡本來就是一件貨物，而自己進入靈山之後，家裡得到的好處與金錢可比將她嫁給哪個鄉紳富豪要多的多，或許現在自己家裡人已經成為了邳城的首富了也說不定?

　搖搖頭。

　“趙姐姐，戲鳳姐，你們怎麽看家裡的人?”柳扶風問了一句。

　“家人?”戲鳳露出了懷念的神情。

　趙櫻歌面色也柔和了下來。

　柳扶風便知道了，這兩位是將家人放在非常重要地位的傳統女性，父母是不會有錯的，而她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就算是她們也會非常不舒服，不會接受。

　柳扶風沒有往下說。

　她覺得沒人有資格教育她，特別是站在製高點的人，包括阿綾也是一樣，受到了欺負，報復是天經地義的，不需要任何人的指手畫腳，沒有經歷過傷痛的人是沒有資格擺出光明的嘴臉的。

　“我也覺得家人是非常重要的。”柳扶風沒有猶豫的道。

　“對吧，對我來說，祖先也是一樣的重要。”戲鳳認真的道。

　趙櫻歌倒是注意到了，柳扶風說家人的時候，一直看著的人是陸綾，不過她沒有指出來。

　柳扶風看著面前的兩個人，將她們的表情盡收眼底。

　實際上，她對有人介入自己和阿綾的生活也不是一點意見都沒有，還有一些東西需要確認，畢竟是以後要生活在陸綾身邊的人……她必須謹慎再謹慎，如果對方對阿綾的影響會偏離她的預期，那麽即便可能會失去來之不易的朋友，她也會拒絕對方的。

　“趙姐姐，戲鳳姐，我有事情要問一下你們的看法。”柳扶風道。

　“什麽事情?”

　因為現在氣氛很好，戲鳳吃著果子，趙櫻歌玩貓，並沒有察覺到，此時柳扶風詢問的問題有多麽重要，代表了什麽，而這也是柳扶風需要的，她要知道對方真實的想法。

　“我覺得靈山的師姐也有是不一樣的性格，觀念的。”柳扶風看了一眼陸綾，回頭道:“不過仙子都是要懲惡揚善的吧，我其實並不是很知曉，什麽是善，什麽是惡，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想的。”

　“不是吧，柳妹妹你不知道什麽是善?”戲鳳一臉的不敢置信，接著看著柳扶風:“別鬧了，妹妹你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人了……”

　“確實。”趙櫻歌點點頭。

　她之所以喜歡洛寒衣、喜歡陸綾和柳扶風，就是被她們的善良所吸引了，尤其是柳扶風行醫的舉動……這樣的女孩子不知道什麽是善良?

　簡直是天大的玩笑。

　“我覺得自己不是善良的人吧。”柳扶風搖搖頭:“我只是喜歡醫道而已。”

　“別鬧了，你還不善良?等等，你不會是認真的吧。”戲鳳驚訝的看著柳扶風:“妹妹，你看到被救治的人露出笑容的時候，開心嗎?”

　“開心。”柳扶風想了想，點頭。

　“沒收錢，還開心，那不是為了對方好嗎?這還不善良?”戲鳳道。

　“這不是應該做的嗎?”柳扶風看著戲鳳，有些迷糊。

　她詢問對方問題，自己卻先糊塗了。

　戲鳳:“……”

　趙櫻歌:“……”

　好一個應該做的。

　“算了，妹妹你自己開心就好……”戲鳳抽了抽嘴角，如果柳扶風這還不是善良，那麽她這個城主算什麽?妖魔嗎……

　“我不是很懂這個，而且，重要的是對惡人的定義吧。”柳扶風看著戲鳳:“姐姐，我不知道惡人的定義是什麽，你知道嗎?從你的角度，我想知道真實的想法。”

　對於現在的柳扶風來說，世界上沒有惡人和善人了……對阿綾好的人都是好人，對阿綾不好的人都該死。

　但是……如果善人對阿綾不好呢?漠視也算，那麽這樣殺了對方的自己能稱得上是善人嗎?

　這就是她不能說的善惡觀了。

　顯然，現在的柳扶風還沒有完全的冷血，遇到陸綾之前的善惡觀還在影響著她。

　“我的角度?聽實話嗎?”戲鳳一愣，接著眼神認真起來。

　“恩，實話。”柳扶風點頭。

　戲鳳沉默半晌，道:“……人沒有善惡之分的。”

　“人……嗎。”柳扶風閉眼，傾聽。

　“在落雁城待了很久，什麽樣的事情都做過，也見識過很多的東西，其實……很多事情並不是單純的個人善惡可以說明的了，我……親手下令處決的人中也不乏大善人。”戲鳳說著，抬頭，發現趙櫻歌很認真的聽著，便繼續道。

　“在其他角度，那人是善人……可是站在落雁城的角度，他就是害蟲，是不穩定的因素，我敬佩他，但是還是要殺了他，因為在我看來，對落雁城有威脅的，蔑視祖上律法的人只有惡人，沒有好人。”

　戲鳳認真的道。

　柳扶風睜開眼。

　和她很像，只不過是將陸綾換成落雁城而已。

　她不懂，但是也聽明白了一點點。

　“善人和惡人的角度不是從對方本身決定的，而是從我們每個人的角度決定的，對吧。”柳扶風點點頭，松了一口氣。

　“在我看來是立場問題。”戲鳳點頭，她覺得人都是有兩個善惡觀的，在大眾看來是善良的，甚至她也覺得對方是善人，但是她還是要殺了他，因為對方觸碰到了她的底線，對方就是十惡不赦。

　主觀和客觀的區別、或者說兩個主觀的區別，當然，戲鳳在這件問題上更多的是個人因素。

　“也不是什麽角度的問題，雖然不知道我們為什麽在討論這麽深奧上的東西……”戲鳳想了想:“其實，對我來說，惡人和善人的定義不是那麽明顯，不如說是理性和感性的區別更加的合適吧。”

　對方是善人，但是她還是要殺，因為該死，對這種事情，戲鳳並不會愧疚，更不會覺得自己是惡人。

　“我……大概明白一點。”柳扶風點點頭，戲鳳姐不愧是城主，立場問題看的很開。

　而柳扶風決定不再往下問了。

　趙櫻歌則是一臉懵逼，完全不知道這兩個人在說什麽。

　“什麽善良，邪惡的，善就是善，惡就是惡，都是立場的話，那不是魔族也是善人了?”趙櫻歌不滿的道。

　柳扶風聞言，愣了一下。

　“呸。”戲鳳聽到之後，啐了她一口:“我說的是僅限於人，魔族是極致的惡，不在討論范圍裡的，是吧柳妹妹。”

　“啊?對……對。”柳扶風點點頭，接著看著趙櫻歌。

　“趙姐姐你呢?”

　“我?”趙櫻歌揉了揉太陽穴。

　“我覺得柳妹妹你是善人，作惡的就是惡人……其他的，想不到什麽深奧的東西了，你就別為難我了。”趙櫻歌很是頭疼，不過眼睛一亮，在落雁城聽說書的時候，記住了一句話。

　“心中有惡即為妖， 縱惡為禍即為魔，心中有正氣的都是善人吧。”趙櫻歌道。

　“切……突然的還文縐縐起來了，可什麽惡?什麽是禍?對誰是禍?”戲鳳一臉的嫌棄，轉頭看著柳扶風:“好了，柳妹妹，趙丫頭根本就沒有明白你的問題，不過她也很明顯了，她的善惡觀和大部分人一樣，但是本質上也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問題的，說到底還是立場問題。”

　“是、是嗎?”柳扶風尷尬笑了笑，其實她還是很喜歡趙櫻歌的這句，【心中有惡即為妖，縱惡為禍即為魔。】的，但是趙櫻歌是會覺得，戲鳳為了立場殺善人是惡事吧，自然也會對她的教育抱有懷疑。

　不過聽戲鳳說話的話，無論趙櫻歌是什麽樣的善惡觀好像都和她不衝突……

　算了。

　戲鳳姐是過關了吧，趙姐姐她還要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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