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的是，在琪雅被救回之後，支援科就失去了那份撞破南牆也不回頭的絕對信念。

　　他們的確是在為了克洛斯貝爾奮鬥不假，但手段也好，心態也罷都多了變通、彈性、妥協的意味。

　　當意志沒了不管不顧的執著，也就不再絕對，不再純粹，不再擁有改變現實，與劍聖角逐對壘的力量。

　　萊維繼續說道:“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話，不管是誰，都無法在正面凌駕於我。聽上去像是大言不慚，實際上是我的內心的顯化，是我所執著的絕對。

　　和明悟本質，路越走越寬的劍聖比起來，我只有這一個優點。一旦這份信念動搖了，就意味著我的敗北。”

　　聽到這裡，約修亞突然啊了一聲。

　　艾絲蒂爾也隨即反應過來:“中樞塔的那次——”

　　在利貝爾方舟的核心“中樞塔”，萊維和約修亞兩人曾有過一次單挑對決。

　　比硬實力，三個約修亞都打不過已成劍帝，手持“噬岩者”的萊維，可最終的結果卻是約修亞獲勝，萊維敗北。

　　因為萊維的絕對信念動搖了，因為這個被他當做的弟弟對待，最後的親人。

　　約修亞卻在當時發揮出了媲美支援科拯救琪雅的絕對意志，什麽都不想，就想著把自己的姐夫帶回來，此消彼長之下，才讓踏入修羅後沒有真正意義上敗過的男人再度嘗到敗北的滋味。

　　而這份不穩定，也是修羅之道不是正道的原因之一。

　　“你說得我明白。”黎恩點點頭，“關鍵是如何才能做到‘絕對’?”

　　道理人人會說，卻不是人人都能做到。

　　知易行難，一直是成長道路上最大的障礙。

　　天才如羅伊德，約修亞都只是短暫摸到門檻，之後又退了出來。

　　優秀如亞裡歐斯，也沒能在黑暗中一條路走到頭。

　　黎恩就差明著問，這個世界上，意志堅定的人很多，憑什麽只有你和莉安娜能真正將執迷化作現實。

　　“……”

　　萊維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

　　複雜的，深深的。

　　“老實說，我不是很想把這個答案說出來，但對你來說，這又是必須跨過的一步，不然就會被詛咒侵蝕……沒辦法，既讓你們看一看吧，烙印在我心中永遠都無法忘卻的心象風景，即便死後成為英靈，都一直伴隨著我的地獄。”

　　說話之間，黎恩覺得自己體內的靈力正以驚人的速度消耗著。

　　相對的，萊維的身上蕩漾出了駭人的靈子奔流。

　　如同火焰般被激起，翻卷，燃燒，擴散。

　　不，不是如同，是真的變成了火焰。

　　灰袍金劍的劍帝被包裹在火焰中，用沙啞低沉，類似黎恩鬼化的聲音低語道:

　　“顯現吧，我的故鄉，為人心與欲望，為詛咒所吞噬的最後一夜。”

　　火焰席卷蔓延，從黎恩的身邊流過，回過神來的時候。

　　黎恩與萊維已經從原地消失，隻余下一片刀劍相交留下的痕跡。

　　“消失了?”亞妮拉絲左顧右盼，“是傳送嗎?”

　　“不是傳送。”Caster否定道，“我能感覺到他們還在這裡，但又不在這裡，是去了不同的相位?”

　　“不。”琪雅搖頭，“不是相位，而是更加徹底的，不同的世界，由萊維哥哥具現出的，隻屬於他的世界。是這樣吧，姐姐。”

　　“嗯。”一直在睡覺的Ruler睜開一隻眼睛，又很快閉上，“固有結界，世界之卵，絕對的信念與意志的結晶，Saber最大的傷痛。”

　　“難道是——”約修亞為之一悚。

　　心象風景，最大傷痛，已經很明顯了。

　　萊維最大的傷痛，永遠都忘不掉的東西，促成他走向修羅之路，試煉全世界的根源只有一個。

　　◇◇◇

　　黎恩眼前的風景改變了。

　　不再是青山綠水的濕地山林，而是一片火海。

　　火焰肆意燃燒著，引燃房屋，吞噬生靈，將觸及到的一切都卷了進去。

　　遠處，慘叫聲，槍聲不絕於耳，讓黎恩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本能地想要趕過去，卻聽身旁有人說道。

　　“沒用的，都是過去發生的事了。”

　　黎恩側頭一看，萊維坐在不遠處的山坡上，雙目赤紅，眼淚止不住流下。

　　“這是——”

　　黎恩腦中的如同被驚雷劃過。

　　萊維所在的山坡有點眼熟，附近的地形同樣眼熟，再加上萊維之前說過的話，答案呼之欲出。

　　“——哈梅爾慘案。”

　　“是啊，這裡就是我和約修亞的故鄉的終末，消逝的那一夜，我內心最大的痛。”

　　此時的萊維，完全沒有劍帝的風采，在這裡的只是一個觸景生情，被悲傷盈滿的男人。

　　“黎恩·舒華澤，你想知道該怎麽才能擁有那樣的心態嗎?我現在告訴你答案——看見過地獄，經歷過徹徹底底的絕望。”

　　女人的影像緩緩浮現，在萊維的身後，用自己柔弱的手臂摟著男人的脖子，輕輕地在他耳邊訴說，似是在安慰。

　　這個女人，黎恩已經見過一次， 在利貝爾的邊境上。

　　她是萊維的摯愛，約修亞的姐姐，卡玲·阿斯特雷，以固有技能“卡玲的加護”陪在萊維身邊的伴生靈。

　　在她的安撫下，萊維的情緒有所好轉。

　　“不用擔心，我沒事的，因為有你陪著我。”

　　同樣輕柔地拍了拍愛人的手，萊維站起身來，看向黎恩。

　　“只有經歷了這些，你的心才會變冷，變硬，變得不會動搖。因為不管發生什麽事，與眼前的地獄比起來，都不算什麽，也因此可以放下，舍棄。不惜一切，將擋路的統統排除，這就是修羅之道。”

　　如果說修羅的顯化是不正，那麽促使人踏上修羅之道的誘因就是徹徹底底的邪道。

　　用地獄扼殺不必要的感情，甚至扼殺自我，最終得到絕對的不動搖，得到足以干涉現實，超凡入聖的力量。

　　萊維是，莉安娜是，甚至吉利亞斯·奧斯本也是。

　　奧斯本家被獵兵屠殺，吉利亞斯和黑締結契約的那一天，兩個曾讓一個時代黯然失色的男女扼殺了自己的內心。

　　一個不惜一切為了徹底消除詛咒，不惜把坑兒子，把全世界都卷進來。

　　另一個不惜背離自己堅守的騎士道，也要把愛人背負的十字架搶過來，由自己來解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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