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著白色的黑色卷發。

寬闊的肩膀，高大的身形。

刀刻斧鑿般的面龐，深邃的眼神。

眼前的男人擁有所有硬派男人該有的特質。

但那些都不重要，因為有這麽一種人，會讓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他的長相、年齡，乃至性別。

“黃金羅刹”奧蕾莉亞是，“鐵血宰相”奧斯本更是，比前者有過之無不及，說是帝國甚至世界第一都不為過。

畢竟兩世為人，第一世皇帝，第二世宰相這種事聽上去就像是天方夜譚。要不是親自看過靈窟的場景記憶，縱然奧斯本親口訴說，也不一定會有人信。

黎恩“回到過去”的經歷已經足夠玄奇，和奧斯本相比仍是相形見絀，算上超規格的“從者召喚”和“幻之虛神”的加持才算是對等。

這一瞬間，黎恩想到了很多。

年少時，聽到的各種褒貶不一的傳言。

學生時代，第一次感受到的，那如同怪獸般的壓迫感。那是與劍仙，與一直認定的“最強”截然不同的存在感。

魔女轉播中，驟逢刺殺時的愕然。

煌魔城再現身，猶如晴天霹靂般的空白感——“為什麽，為什麽你還活著?”

隨之而來的巨大憤怒——“克洛所付出的努力，所做的一切，他的人生難道都是一場空嗎?”

以及真相揭露時的瀕臨奔潰——“好久不見了，我的孩子。”

從那之後，自己就一直活在迷惘與痛苦之中，不管表現得多麽好，內心最深處的折磨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直到兩年後的仲夏節，那個男人“撕下”所有的偽裝，自己都沒能走出來，反而因為米莉亞姆的犧牲在黑暗中越陷越深。

如果不是同伴們不拋棄，不放棄，不惜一切代價地拯救自己，自己恐怕會一直沉淪於黑暗，猶如行屍走肉般渾渾噩噩，錯失知曉一切真相的機會。

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個局。

由尹修麥格的野心和欲望所操縱，以眾生為棋子的局。

原來，那個一直被視作幕後黑手的男人從未屈從於黑暗，他一直都在隱忍。

一邊以鋼鐵般的意志抵禦詛咒的侵蝕，一邊假意配合尹修麥格，隻為等待一個機會，徹底將詛咒帶離塞姆利亞的機會。

只要能達成這個目的，一切都是次要的，都是可以犧牲的。

米莉亞姆、亞爾緹娜、黎恩、亞諾爾皇室、帝國的軍人和百姓還要加上周邊受到影響的周邊各國。

自己和同伴們無法認同這樣的事情發生，所以賭上生命和未來向這位打算背負一切黑暗的男人，自己的親生父親，帝國最偉大的皇帝，最強的中興之人發起挑戰。

當白銀的劍鋒劃過尹修麥格的身體，當閃耀的一刀劃破黑暗，那個一直都凝如山嶽的男人終於露出了些許輕松，些許欣慰，以及更多的不忍。

大概是不忍這份殘忍的重擔落到孩子的肩頭吧。

畢竟，讓這個孩子遠離旋渦，遠離這一切是他埋藏最深，也是最初的期盼。

恍忽之間，黎恩又回到了記憶的起點。

那風雪交加的夜晚，那鋼鐵般的男人將僅有五歲的孩子和最後的柔情一並放下。

“黎恩，你要健康長大啊……女神啊……求您一定要讓這孩子——”

往事歷歷在目。

話語猶在耳邊。

心中五味雜陳。

雖然只是一眼，卻像是走過了二十年的人生。

並沒有經過刻意地思忖權衡，黎恩主動起身，低頭致意。

放在重來之前，他絕不會這麽做。

因為他心中有氣，有怨，有不平，而對面的那一位從未想過化解兒子心中的鬱結。

這一對骨子裡十分相似的父子，因為這份刻入靈魂的執拗就這麽一直僵持著，對峙著，彷佛誰先低頭，誰就真的輸了。

不僅是輸給對方，更是輸給了自己。

但現在，黎恩已然明了一切因果，知道了奧斯本的本意——其實以前也不是沒有察覺，只是囿於克洛之死所帶來的不認同，從沒有往這個方面去想——也就不會去做無意義的意氣之爭。

受到他的影響，新VII班的學生們也陸續起身，哪怕尤娜、庫爾特、亞修等人的心中並不願意，有教官起頭，有亞爾緹娜和繆潔的響應，他們也不好繼續死皮賴臉地坐著。

奧斯本似乎沒有料到這麽一出，望向黎恩的眼神有瞬間的詫異:“你……好像變了。”

“因為人會成長，閣下。”黎恩表情平靜。

奧斯本點點頭，不無感慨地說道:“確實，你也才二十歲，還處在黃金的成長期……上次見面是在去年年末的授勳式，你還沒成年，沒想到幾個月過去，你已經是‘劍聖’。”

“托您的福。”

我可沒做什麽——奧斯本本想這麽說，但看到黎恩澄澈的眼神，他很快反應過來，是自己想淺了，二度點頭道:“就當是這樣吧。”

黎恩能這麽快成就劍聖，奧斯本的確“功不可沒”。

盡管他的所作所為大多是在給黎恩製造障礙和困擾，但正因為有這些壓力，黎恩才有了成長的動力，不然以他隨遇而安的性格，會不會拜入劍仙門下還兩說，更別提成就最年輕的劍聖。

那些打不倒你的，終將使你變得更加強大——這個道理，父子兩人都有了足夠深刻的領悟。

不用說出口， 也能有著一份默契，哪怕在旁人看來，這份默契怎麽看怎麽古怪，卻讓克蕾雅為之欣喜。

“黎恩……閣下……”冰之少女下意識地上前一步，用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呢喃著。

只要兩人沒有劍拔弩張，針鋒相對，那就是成功！

黎恩他果然沒有騙我，他是個說到做到的男人。

他們的關系真的緩和了，既然如此，我也——

就在克蕾雅好不容易壓下心中的衝動之時，奧斯本再度對黎恩開口:“你似乎又沒有變。”

“因為我有我的堅持。”

理解歸理解，認同歸認同。

理解你的用心，不認同你的做法。

我不會再介意你我之間的血緣聯系，但該出劍時，我不會有任何猶豫。

哪怕對手是你！

黎恩的表情依舊平靜，眼神卻不複平和，那瞬間點亮的鋒芒連奧斯本都覺得刺眼。

縱然後者的氣魄早已渾然天成，黎恩依舊可以與之分庭抗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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