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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小酒昏迷的這一天半的時間裡,發生了幾件大事。
首先,李逸飛在裴繼明的護送下,平安到達了涼州。出發前,他特意到金小酒的帳篷裡告別,拜了兩拜,算是全了他們的一場緣分。
為了顯示靖邊王府的誠意,在送回李逸飛之後,世子金觴也到達了涼州,與西涼王李崇興達成盟約。原本在金小酒出發後的第三天,金觴就從涇陽出發,支援妹妹,後聽說金小酒遭遇偷襲,金觴不得不以大局為重,加快速度,直接奔赴涼州,還好,及時。
另一件事發生在長安。
這是貞敬二十三年九月初十,距離長安政變已有八天,距離君瑞駕崩也已經三天了,君瑄登臨大寶,大赦天下。
政變那天,君瑄先掌控了長安街區要道,然後攻佔皇宮。他手上握著禁軍和巡防營的兵權,與早就被打散的禦林軍對戰,勝負立現。短短一個多時辰,就成功控制了整個長安城。
不過,禦林軍頭領段樸僧重傷後逃脫,算是小小瑕疵。想來段樸僧已成為君瑞的喪家之犬、江湖人唾棄的敗類,所以不用朝廷通緝,他會死的很慘,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至於君瑞,原本在事變那天,驚嚇過度,幾次暈厥,生了一場大病,被君瑄囚禁在自己的寢宮裡。君瑄擔心他死的慢,便讓太醫院在君瑞的湯藥裡摻了相互克制的藥材。
君瑞服了藥,非但沒有減輕頭暈的症狀,反倒頭痛、胸悶以致咳血。沒幾天,就一命嗚呼了。之後依照君瑄的意願,給君瑞定諡號為“哀”,是為端朝哀帝。
君瑞做太子二十二年,執政卻只有兩個多月,連改元的機會都沒有就草草收場,留下一個爛攤子。對於他,此處簡單做個概述。
他有身份、有手段、有野心、有機會,可惜沒有胸襟、沒有膽魄、沒有原則、沒有能力、沒有識人之明、沒有手足情誼,最後隻落得生前眾叛親離、身後千古罵名的下場。
果然是悲哀。
再說君瑄。他明知道這是一個殘損破敗的江山,卻還要硬撐下來,不可謂不勇敢;韜光養晦十幾年,處心積慮、臥薪嘗膽、扮豬吃虎,最終一擊成功,不可謂不穩重;懂得收納人才、尋找合作夥伴,有遠見、知進退,不可謂不睿智;為忠義之人做忠義之事,平冤雪恥、懲處奸惡,不可謂不仁德。
可惜他生錯了朝代,甚至生錯了人家。在虎狼林列、群雄並起的時候,注定沒有他這樣的無權無勢的末代皇帝的落腳之處的。
君瑞步入了他的墳墓,君瑄又何嘗不是呢?
不過這些事,都不是金小酒關注的重點,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辰醉的安危。遊騁懷陪在她身邊,唯恐一個不留意,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她身上還帶著傷呢。
可遊騁懷到底沒能攔住金小酒,因為辰非送來了一封信。信非常簡單,隻了了幾個字,卻是讓金小酒最不敢相信的字。
收到這封信之後,金小酒轉身交給了不肯離開她一步的遊騁懷,緊張地讓他給自己解釋。遊騁懷展開信,一字一頓地念道:
斯人已逝,終得解脫。不必掛懷,與君無乾。
“什麽……意思?”金小酒聽完遊騁懷念出的幾個字,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想什麽,她的眼裡除了震驚,就只剩下悲傷。
遊騁懷知道,就算金小酒再不識字、沒學識,這幾個字,她是聽懂了的,只是,她不願意相信罷了。
所以,他沒有回答。
“到底是什麽意思?!”金小酒怒吼,她原本蒼白的的臉此時已經漲紅,尤其是眼白,充了血,顯得異常可怖,眼眶周圍有晶瑩的東西閃爍。
“小爺,您節哀。”遊騁懷說。
節哀?多麽陌生的一個詞。從遊騁懷的嘴裡說出來,又顯得那麽恐怖。金小酒渾身抖了一抖。
辰醉真的死了嗎?
金小酒對這件事是萬萬不敢相信的,就像她不會相信天地會翻覆、日月會倒轉一樣。如果失去了那個人溫和的笑容,那麽她的刻薄、任性、自以為是、無理取鬧又要拿給誰看?
她覺得好冷,冷的她頭昏眼花,傷口的疼遠遠趕不上心裡的疼,直讓她幾乎不能呼吸。
金小酒托著沉重的身體往外走,遊騁懷險些攔不住她。
“去哪兒?”遊騁懷問。
“找他!”金小酒答。
遊騁懷第一次在金小酒面前這麽大的嗓門:“辰非在信裡面說的很清楚,辰醉死了,他與你從此沒有任何關系。你現在去找他,憑借什麽身份?小爺,辰醉在你身邊遭遇刺殺,且不管辰非怎麽想,龍隱和龍承涵就很有可能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咱們靖邊王府可是剛跟龍家結盟,這是最敏感的時候!”
金小酒甩開了遊騁懷的手,嗓門更大,帶著恨意和惡意:“老子才不管這些!老子現在要去找他!他活著,就把他帶回來,他死了,就把他屍體帶回來!總之, 辰醉是我金小酒的,誰敢攔我,我就殺了誰!”
遊騁懷身上有傷,力不從心,更何況金小酒正是最激動的時候,所以雖然極力勸阻,但遊騁懷還是眼睜睜地看著金小酒騎上她的赤鬼,消失在茫茫的原野中。
沒有目的,沒有方向,金小酒就那樣甩開了所有人,騎著馬飛奔。她總覺得,再走幾步,走幾步,就能看到一個人站在風沙中看著她,所以,她一刻也不敢停留,就這麽發了瘋一樣地奔跑。
那個人在笑,笑的溫和,與這個滿是罪惡的世界格格不入。那個笑臉,曾出現在庭院裡、小河邊,也出現在街道上、朝堂上。那個人帶著笑,把生死看的淡如雲煙,不管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那個人叫辰醉,“醉酒當歌”的“醉”。
滿腦子都是那個人,金小酒已經不在意自己所處的位置了,她甚至忘了,自己現在是不是還活著。
她從馬上無力地墜下來,仰頭望著迷蒙的天空,忽然想,生死相隔,果然是老天爺對人最大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