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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醉抬起了他的手，想去觸碰金小酒，卻被金小酒輕易地躲開了。

　沒了支撐，失了力氣，辰醉的手徒然地垂落在金小酒的腳邊。

　辰醉自嘲地笑了笑:“原來是我在……做夢啊。”

　金小酒將刀刃放在了辰醉的頸邊。

　辰醉渾似沒看到這把威脅性命的刀，還自顧自地說:“我就說嘛，小酒怎麽會來?咳咳，她恨死我了，一定不會來的。”

　“求饒！”金小酒命令他。

　辰醉愣了愣，卻還是笑了出來:“就算是做夢，小酒你還是……咳……還是那麽好看。小酒啊，咳咳，你若是想報仇，別一刀……就弄死我，一定要幾十刀、幾百刀，千刀萬剮最好，咳咳，要不然就便宜我了。”

　這家夥倒是有自知之明。

　忽然，辰醉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腳，一下子縮成一團，臉皺得變形，頭上的冷汗冒的更加厲害。他看上去非常痛苦，不顧形象地翻來覆去地打滾，嘴裡發出輕微的哼聲。泛著黃的白衫子沾滿了塵土，皺褶得不成樣子。

　金小酒握緊刀柄的手竟然也不自覺地抖了起來。

　好半天，劇烈的疼痛似乎得到了緩解，辰醉整個人軟趴趴的，眼神也沒了焦距，可他還在說話，聲音微弱得如同蚊蠅的鳴叫:“小酒……小酒……你不要、不要走……”

　“辰醉！”

　“小酒，我……我後悔了，你……殺了我吧……”

　“求饒！”金小酒倔強地說，縱然她的聲音也低沉了很多。

　求饒?辰醉亂哄哄的腦子理不出一個頭緒來。他覺得面前這個“想象”的金小酒有點不像金小酒，冷冰冰的，沒有以前那樣張揚瀟灑。在身體和心理的打擊下，辰醉覺得萬般委屈，一個男人，竟然掉出了眼淚，隻一滴，就順著眼角流到地上，和血液混在一起。

　“小酒……”聲音含糊不清。

　金小酒舉起了刀。

　辰醉沒能看到刀鋒反射的光芒，因為他昏了過去，微弱的呼吸顯示出他生命的脆弱。

　若是現在有人破門而入，一定以為金小酒對辰醉做了什麽過分的事。是啊，一個文弱的書生躺在地上，嘴角留著血，而金小酒就守在他的旁邊，手裡拿著一把絕世神兵。可金小酒著實冤枉，因為從頭到尾，她都沒有碰辰醉一下，甚至連話都沒來得及說。

　刀從上而下扎下來，卻在辰醉的喉嚨上停住。

　金小酒討厭現在懦弱的自己，卻依然沒出息地給自己的懦弱和猶豫找借口。

　一個自己說:“殺了他！他欺騙了你，就沒有情誼可言，他必須死！”

　可另一個自己卻說:“君子不乘人之危。辰醉現在昏迷，殺了他並不解氣，倒不如暫時留他一條命，將來自有機會折磨他。”

　一個自己說:“不要找借口！你是不是對他還有感情?他不值得！你可是活閻王金小爺，殺人無數，難道下不去手?”

　另一個自己說:“他與別人不同，而且，他有自己的苦衷。”

　一個自己馬上反駁:“苦衷?這麽久了，你有沒有完全看明白他?他說喜歡你，為什麽不願把所有的事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你真是傻了，還會幫他說話！”

　另一個自己終於無話可說。

　那就殺了吧。

　可為什麽金小酒的臉上有溫熱的東西在流動呢?眼淚?呵呵，這東西十多年沒有出現在她的臉上了，今天怎麽出來了?滿手都是水花，黏糊糊的，帶著滿心滿肺的酸澀。

　地上的人嘴唇顫抖了一下，蒼白的嘴唇因為血的渲染而有了顏色。

　金小酒忽然想起來，當初在樓船上遇刺，她掉進水裡，一個勁兒往下沉，辰醉就是用他溫熱的唇，給她帶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金小酒琢磨著，自己其實欠過辰醉好幾條命。當初她初入京城，對其中的人和事很不了解，也因此闖了很多禍，是辰醉三番五次地幫助她，才讓她不僅保全了自己，也讓靖邊王府得以安然無恙。

　辰醉曾經告訴她，只要他在，金小酒就不會成為任何一位皇子的妃子，柴烈清楚地告訴她，辰醉做到了。在動蕩的朝局中，在各方的壓力下，辰醉周旋其間，讓她和她的靖邊王府置身事外，這些，難道不值得金小酒感謝嗎?

　金小酒記得，當初為了避免讓金豪帶兵抗擊龍隱，她和辰醉在朝堂上演了一出戲，假裝惱怒的她打傷了辰醉的胳膊，後來，辰醉奉命陪同金小酒去潼關，在路上，他的胳膊上的傷複發，好不容易捱到潼關，竟昏迷了將近兩天，右臂險些廢掉。這些，難道不值得讓金小酒愧疚嗎?

　恩恩怨怨，當真說不清楚了。

　眼前的這個人，金小酒無能為力、驚慌失措。她乾脆坐在地上，慢慢做決定。

　懷著深深的仇恨而來，如今卻懦弱地下不去手。辰醉用燕悟刀刺殺她的那一刻還歷歷在目，那種絕望和黑暗如今想起來還是讓人不寒而栗，可看到辰醉現在的樣子，憐憫的情感越積越多，逐漸蓋過了原來的憤恨。

　“小酒……”昏睡中的辰醉呢喃一聲。

　金小酒的心，隨著這一聲而狠狠的疼。

　她不知道為什麽現在腦子裡都是辰醉曾經帶給她的好，以至於促使她將辰醉扶起來，摟在了懷裡。

　短短半個多月，他怎麽瘦成了這副樣子了呢?縱然隔著衣服，他的骨頭依然硌得金小酒手疼。他蒼白的、點綴著血點的臉龐，放在金小酒的眼前，總是顯得那麽不真實。

　既然不願“乘人之危”，又一肚子不甘心，金小酒想，不如把他帶出去，等他清醒了，或許會哭天搶地起求她饒命，到時候再折磨他，捅他十刀八刀的，也能解氣。

　這樣想著，金小酒把辰醉扛在了肩膀上，身體輕輕一展，順著窗戶，跳到了房頂上。

　扛著辰醉在房簷上遊走，金小酒忽然大罵自己混蛋。明明是來殺人的，殺完了跑路不就完了嘛，為什麽要給自己找麻煩?

　嗨，已經把他扛在身上了，難道還要丟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