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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醉聽見金小酒的抱怨，不見一點惱怒，也不退縮，依然故我地走了過去，坐在金小酒身邊。

　金小酒頭也不回，說:“跑了這麽多天，你不累啊?出來幹什麽?”

　辰醉咳嗽幾聲，沒有馬上回答。

　金小酒懶得再問，繼續欣賞她的月亮。

　辰醉壓下了胸口不斷上湧的濁氣，清清嗓子，說:“往後的路，一定充滿危險，有那麽多硬仗要打，你怎麽不抓緊時間休息一會兒?”

　“休息?哼，看來你真沒有長途奔襲的經驗，”金小酒說，“像我們這樣一連奔襲很多天的隊伍，最大的敵人不是對手，而是自己的帳篷。一旦鑽進帳篷，呼呼地睡過去，就是天上下了刀子也不想出來，所以你也看到了，今晚值夜的，比昨天多了一倍。兄弟們值夜，我這個做頭領的能去休息嗎?我現在手裡握著的，可不止面前的一百五十多條命！”

　可不是，若是被人偷襲成功，那麽西涼和北狄、中原的戰爭很有可能被觸發，她金家也會成為眾矢之的。金小酒可不敢掉以輕心。

　辰醉躺在地上，頭枕著自己的胳膊，說:“那我陪你啊，陪你說說話。”

　“算了吧，辰公子身嬌肉貴的，跟我們這些粗野的莽夫可不是一路人。”

　辰醉聽到金小酒的揶揄，頗覺得好笑。金小酒讀書不多，很多時候聽人家說話都聽不懂，偏偏懟人懟的暢快，酸溜溜的話一句接著一句，把人噎個半死。好在辰醉習慣了這樣的揶揄，隻笑了笑，感歎說:“原來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啊。”

　金小酒聽不懂，把自己的寶劍往地上一戳，惡狠狠地說:“罵人是不是?別以為我聽不懂，我……我就是聽不懂又能怎樣?就瞧不起你們這種罵人都罵不痛快的人！”

　“我沒有罵人！我從不罵人！金小酒，你能不能讀讀書?”辰醉無辜地申辯。

　“讀書?我也想啊，可是我讀不懂怎麽辦?十多年前，我逃課去遛馬，回來之後，就再也沒能聽懂先生講授的文章。後來金觴賣了死力氣教我，也沒教會。我現在一看見書就頭疼，這輩子是沒法跟它好好相處了。”

　什麽歪理?辰醉也不妄想改變金小酒的思維，他把臉轉向一邊，側躺著，背對金小酒，換了個話題:“小酒，等這件事告一段落，你有什麽打算嗎?”

　“打算?你是替龍家試探我?”

　“我在你心裡就這副模樣?”辰醉悶聲問。

　金小酒答:“試探就試探，你是龍家的軍師，這麽做又不丟人?我實話實說，雖然現在端朝還在，可過不了多久，天下就是龍家的了。只要龍家能保證我家的爵位和富貴，我保證，你們以前算計我的事，我都不再追究！”

　辰醉冷笑:“你倒是大度。”

　金小酒沒聽出其中的深意，拍著自己的胸脯得意地說:“那是！”

　辰醉坐了起來，隱藏在夜幕中的表情讓人難以捉摸，他說:“以後還會去長安嗎?”

　“我為什麽要去長安?”

　“就沒有值得你留戀的事……和人?”

　“長安雖然繁華，但人情世故什麽的太麻煩，人們算計來算計去，都提心吊膽的，還有許多條條框框的規矩，讓人不自在。我以後再也不想去長安了。”

　辰醉咳了幾聲，這斷斷續續的咳聲融進夜色裡，總帶了些許落寞。他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整了整因為汗水多次浸染而泛黃的長衫，丟下一“好，我明白了”，就慢慢悠悠挪回了自己的帳篷。

　遲鈍的金小酒依然莫名其妙。

　夜更深了，周圍只能隱約地聽到狼的叫聲。夜裡有點冷，困意一陣接著一陣地襲擊過來。

　金小酒坐的累了，抱著劍站起來。她腦子裡還想著辰醉剛剛的話，獨自做了幾十種解釋。為了清清腦子，她沿著不算大的帳篷群一圈一圈地晃悠。

　不遠處的草叢裡發出沙沙的聲音。金小酒和值夜的野狼軍兄弟是何等的敏感，馬上提高了警惕。

　金小酒隨手抄起一支火把，朝著雜草深處扔過去，便得到了“呀”的一聲慘叫，隨即，因著風勢，周邊便起了火。

　與此同時，軍隊裡響起了警報聲，帳篷裡的人們紛紛鑽了出來。

　首先一股腦地湧過來喊殺的是北狄人。

　面前的北狄人與在長安殘殺乞丐時並不完全相同，雖都拿著圓月彎刀，但他們沒有隱瞞身份，想來是因為他們早就明白了，無論是李崇興還是金小酒，都已經識破了他們的詭計，況且北狄興盛，儼然成為了草原霸主，自認為與西涼做正面對抗綽綽有余，所以不屑偽裝。

　野狼軍的兄弟們個個枕戈待旦，一聽喊殺聲就興奮的不得了，抄起家夥就跟這些北狄人硬扛，短兵相接，正式開始！

　為了不被金小酒發現，北狄人采取的戰略是分批進攻。先鋒隊身手矯捷，善於隱藏，當他們暴露之後，其余的人便從遠處的草叢裡殺出來。前前後後，大約百十號人，從兩個相對的方向進行夾擊。

　野狼軍準備充足，圍成一個大圈子，將自己的營地牢牢守在裡面。敵我兩方的戰鬥力都是驚人的，場面一時難解難分。

　這麽大的聲音，就算是睡佛也該醒了，更何況遊騁懷和辰醉根本就沒有睡著。唯一睡著的李逸飛此時也一個咕嚕翻身起來，從帳篷裡鑽出來。

　到處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兵刃碰撞的聲音。血水噴湧而出，比火把還要刺眼。

　李逸飛忽然覺得腦袋裡嗡嗡直響，這個場面，他似曾相識。

　外圍的金小酒殺的正起勁，求凰劍清脆的鳴叫震耳欲聾。北狄人的進攻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陣腳很穩，她很滿意。

　突然，有野狼軍的兄弟喊了一聲:“有人殺進去了！”

　難道北狄人已經衝破了防線?不可能！金小酒自信地駁回了這種猜測。但同時，她還是心虛地往身後看了看。

　金小酒嚇出了一身冷汗:確實有人殺了進去，但不是北狄人，而是一群穿著夜行衣的江湖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