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金豪和馬鳴霄預料的那樣,陳敬軒命令兵部送達給湖南、湖北和浙江的催糧命令在一去五日之後依然沒有得到回復,連續三次的警告也石沉大海,沒了音訊。陳敬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守在官署裡一刻也不放松。他最終還是忍不住了,親自去了湖南。
出乎人們意料的是,陳敬軒剛走出京城並不遠,腦袋就搬了家,事後大理寺給出的結論是,被山裡的土匪所殺,隨身的盤纏也被洗劫一空。
京城內外一片嘩然。
雖說現在世道不太平眾人皆知,但堂堂的朝廷三品大員被山匪所殺,還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陳敬軒死了不要緊,任務還得交由別人來做。另一位兵部侍郎霍大人接替陳敬軒去湖南,卻連湖南太守都沒有看到,就消失在人們的視線裡,至於他去了哪裡,是死是活,一直到端朝滅亡,人們也沒能鬧明白。
兩位兵部侍郎接連出事,三位太守卻坐的穩如泰山,恍若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一樣,而糧食,更是一粒也沒有拿出來。
正在這紛紛擾擾的時候,姬無虞也出事了。
那天夜裡,姬無虞即將休息,習慣性地喝了一杯安眠茶。安眠茶的功效果然不錯,讓姬無虞再也沒能醒過來,半夜侍女們照例過來幫他翻身按摩的時候,發現他的身體早就涼透了。
太醫院說,姬無虞是“無疾而終”,辭世的時候很安詳,可人們都在嘀咕,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要領兵打仗了突然一命嗚呼,怎麽看都像跟皇上過不去。
與此同時,龍承涵就像專門跟朝廷作對一樣,已經攻破了
第二天早朝,君瑞高坐在龍椅上,擺出了這一副上墳的臉。他忽然覺得老天爺總是跟他開玩笑,好不容易從太子的位置上熬了三十多年,當上了皇帝,卻因為各地的匪患和叛亂而焦頭爛額。他埋怨他的父皇,在留下江山和皇位的時候,還留下了這麽多要命的難題。
他不想當亡國之君,他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萬人之上的潑天富貴呢!
好半天,朝堂上一個說話的都沒有,一個個大臣,如同一個個剛從棺材裡爬出來的僵屍,除了低著頭,動也不動。
君瑞更加惱了,他說“如今的形勢,諸位也聽說了。有什麽想法,都說說吧。”
沒人回應。
君瑞帶著怒氣說“甄太傅,你一向睿智,現在怎麽不說話了?”
甄仲巽站出來,淡定地捋了捋胡須,說“啟稟陛下,老臣不過是一個酸腐老朽,於作戰守城方面毫無辦法。請陛下恕罪。”
倒是推了個乾淨。君瑞礙於情面,不願當面追究,隻好換了個目標,他想到了足智多謀的丞相辰非。
咦?辰非人呢?
君瑞一拍桌案,大聲問“辰丞相呢?辰丞相怎麽沒來上朝?”
大太監劉滿趕緊回答“陛下,您忘了,明日是泰康郡主和辰家公子的婚期,您兩天之前就準許辰丞相和靖邊王爺在府上準備婚禮,無事不必上朝。”
原來今天是六月二十二。
正在氣頭上的君瑄氣憤地說“龍承涵都快要打到家門口了,怎麽叫‘無事’?難道龍承涵攻破了城門才叫‘有事’嗎?不過是一場婚禮,怎麽連國家大事都不管不顧了?!叫他們來!”
“是……”劉滿答道。
準假的是他,罵人的也是他,朝臣們隻低頭各自腹誹著,一句話也不敢說。
“其他人,其他人就沒話說了嗎?”君瑞掃視了一下站在下面的各位臣公。
臣公們一致回答“臣等無能……”
只聽君瑞一拍桌案,“啪”的一聲,清脆透亮,“無能?一群酒囊飯袋!”繼而他指著站在隊伍前面的一個白胡子胖老頭,說“洪愛卿,你怎麽也不說話了?啞巴了不成?”
保和殿待製洪大人聽見這不陰不陽的質問,嚇得腿都在打顫,他趕緊磕了個頭,說“陛下,臣已年邁,於國家大事有心無力。臣昨天晚上已經向吏部提交了辭官的折子,請陛下恩準。”
這下子好了,平時口若懸河、為了一點小事就爭得頭破血流、滿口仁義道德高喊忠孝節義的臣子們,現在竟然開始主動辭官了,呵,開天辟地的奇聞啊,奇聞!
君瑞已經忍無可忍,趁著怒氣,他說“好,正好,想辭官,朕就答應你!還有誰要辭官的,趕快!”
原本君瑞只是一時氣話,誰知道他的話音剛落,馬上就站出了兩位大臣,一個說“身體不適,須回鄉靜養”,一個說“父親重病,要侍奉左右”,都提前向吏部提交了辭官的折子。君瑞被噎了一下,隻好答應。
有了“探路石”,朝臣們紛紛坐不住了,趕趟一樣地站出來表示辭官,甚至連“乳母去世”這樣的借口都找了出來。
場面已經不受控制,君瑞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收場,他終於理解了什麽叫“大難臨頭各自飛”了,如同吃了一場敗仗,他倉皇逃離了朝堂。
君瑞逃出了大殿,才猛然發現自己渾身冷汗,龍袍貼在身上,黏黏糊糊的難受。他忽然後悔,後悔自己這麽多年戰戰兢兢、機巧算計,殺了人也吃了虧,怎麽就走到了這個地步?
天道何其不公!
君瑞滿心的委屈,真不知道該講給誰聽。他頹廢地坐在涼亭的石凳上,為自己想一個出路。
“陛下,”劉滿弓著身子,小心翼翼地過來稟報,“太子太傅甄大人求見。”
甄仲巽?他來做什麽?難道有主意了?
走投無路的君瑞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他激動地站起來,說“請!”
甄仲巽的身形緩緩地飄過來,臉上帶著高深莫測的表情。正因為這個表情,君瑞絕望的心被重新喚醒。
金小酒倒立在自己門前的走廊上,腦袋裡亂哄哄的,心裡也一陣一陣的慌張。
靖邊王府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在忙她的婚事,到處都是紅色。金小酒大不喜歡紅色,總覺得那是血的顏色。她喜歡黑色,因為在黑色的背景下,什麽顏色都會被隱藏。
聽說現在辰丞相府更是熱鬧,到處都是紅色的綢緞和喜字,就是後花園,都鋪上了一層紅玫瑰花瓣。若不是時局動蕩,朝廷開支又不足,只怕要把丞相府通往靖邊王府的路,都鋪上紅色的地毯了。
門外忽然有府兵大聲匯報“王爺,陛下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