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甄仲巽審問的目光,金醨的行動還算自然,可秋懷粟已經亂了陣腳了。
那是艱難的一段路程,金醨和秋懷粟都覺得心臟跳得歡快,幾乎要跳出胸腔了。
甄仲巽背著手,斑白卻梳理的一絲不苟的發髻和稍顯寬松的長袍顯示出他的威嚴。他沉著臉問“誰?”
一個字,就把在場的雖有人都嚇了一跳,連甄憑軒都沒敢說話。
金醨趕緊拉著秋懷粟跪下,磕了個響頭,說“老爺金安!小的是鎖心坊的夥計,奉了小姐之命,來府上送點心的!”
“鎖心坊?”
甄憑軒忙解釋“是個點心店。畫兒喜歡他們家的點心,昨天就送過一次了。”
“既然是給畫兒送的,怎麽到你院子了來了?”
甄憑軒眼睛咕溜溜亂轉,腦袋裡快速想著如何措辭“這不是畫兒惦記著我嗎?”
“胡說!”甄仲巽瞪著眼睛說,“她若真是給你送點心的,為什麽沒有送我?她分明是給……”
“父親!”甄憑軒趕緊製止了甄仲巽的話,“這地方人多,您別那麽大的火氣。就算您說的對,您從來都寵著妹妹,現在看著她茶飯不思的,難道不心疼?送個飯而已,不必大驚小怪吧。”
甄仲巽這才想到女兒名節和家族興衰的大事,聲音壓低了不少,火氣也降下去了。他說“今天是她生日,隨她胡鬧一次也沒什麽,只要她心高興了,見到陛下不出什麽亂子,又有什麽打緊的?”
“可不是。柴房裡的那個人是活不過今天的,等過些日子,畫兒的心思淡了,也就沒什麽了。”
甄仲巽難得在兒子嘴裡聽到讓他舒服的話,心裡高興了不少。他問“說起來,陛下早就該傳下旨意來了,怎麽這麽晚了還沒消息?”
“父親別急,今天早晨就有公公來傳話,說陛下昨天下午去了一趟靖邊王府,回來之後忽然覺得身體不適,所以要晚一點再請畫兒進宮。”
“去了一趟靖邊王府就病了?”甄仲巽覺得有些可笑,“金豪再怎麽英雄,卻也只是個凡人,教個女兒竟是個土匪一樣的人,還敢在朝堂上撒潑打滾,哼,晦氣的很!”
“可不是。他們家的兒子女兒都不像樣,都是莽夫!”其實甄憑軒還想用更難聽的話來形容金家兄妹,可畢竟是在父親面前,他還是忍了下去。
甄仲巽哪裡不明白兒子對他們金家的憤恨,說“你不要著急,過不了幾天,他們靖邊王府就要倒了,到時候你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自有你的痛快。”
“是,謝父親。”
話都感慨完了,這對父子才想到地上還跪著兩個人。這兩個人還算懂事,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甄仲巽心情大好,居高臨下地說“你們倆走吧,以後沒有老夫的允許,不許進這個院子!”
“小的遵命!”金醨大聲回答。
總算出了甄府的大門。金醨拉著秋懷粟匆匆忙忙趕往鎖心坊,並在那裡遇到了接應他們的馬車。秋懷粟向金醨道了謝,跟著馬車出了京城。金醨在店裡盤旋一會兒,確定周圍確實沒有跟蹤他的人,叫上嬋兒,悄悄回了靖邊王府。
此時,醜三兒已經先一步回來了。
金小酒大肆表揚了他們三個人,尤其把金醨誇的差點兒翹了小尾巴,然後吩咐他們去休息。
嬋兒沒走。
金小酒沒趕她,只是把遊騁懷叫了過來。
遊騁懷過來之後,不等金小酒問,報告說“小爺,咱們的人已經找到嬋兒的弟弟被關押的地方了,隨時都能動手救人。”
“要神不知鬼不覺。”
“我們很小心,沒有人發現。”
“等人救出來了,就把那個地方燒了,造成意外的樣子,別讓人看出破綻。”
“外面餓死的人很多,我們買了一具小男孩的屍體,到時候會放進去。”
金小酒樂了“還是你想得周到!”
遊騁懷神色不變,說“剛剛屬下通知了燕王君瑄,燕王說,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等甄家小姐離家之後,就請言官彈劾甄仲巽父子的種種罪行。朝堂上的事,不用小爺您操心。”
金小酒雙手交叉,墊在腦袋下面,全身都放松下來“老子操什麽心?過了今天,該操心的就是外面的那些人嘍!”
金小酒吃晚飯的時候,就收到了甄染畫和秋懷粟已經出城的消息,還是金醨想得周到,提前規定了他們的路線,並請人一路帶著他們離開。兩個人的目的地是蜀地,那裡算得上目前最太平的地方,而且路遠,就算幾年以後的某一天,知道甄家已經被皇帝抄家滅門,也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金小酒頗覺得這個“小弟”收的合算。
理所當然的, 君瑞在當天晚上派人去甄府請甄家小姐入宮赴宴,沒能等到心心念念的美人。甄仲巽一面謊報甄染畫身體不適不能進宮面聖,一面加派人手四處追蹤。
君瑞的毒還沒解,渾身痛癢,雖心裡掛念美人,最終也沒多追究。
關於君瑞的毒,這裡多說幾句。
君瑞回宮之後,馬上召太醫來問診。太醫的確醫術高明,當即確診說,他中的不過是江湖上坑蒙拐騙、戲耍別人的藥粉,於是開了幾貼藥。可藥吃下去之後,沒有立刻緩解症狀,反而痛癢的更加嚴重。雖然太醫們都說是正常現象,但君瑞越來越擔憂,惶惶不可終日。
他越想越痛苦,心理上的恐懼遠遠超過了身體上承受的不適。看著自己渾身的抓痕,君瑞心裡惡狠狠地詛咒金小酒,並暗暗下定決心,等金豪解決了涇陽的事,就悄無聲息地把金小酒乾掉。
另一邊,甄仲巽動員了府上幾乎所有的人,慌慌張張地找了整整一晚上,也沒能找到自己的女兒,反倒是在天亮之前,遇到了準備進宮的燕王君瑄和幾位官階不高的大臣。君瑄看甄仲巽這麽大陣仗,不自覺地多問了幾句,被甄仲巽搪塞過去。
讓甄仲巽想不到的是,甄染畫失蹤的消息在次日一早就傳遍了大街小巷,且傳聞之不堪,令人怎舌。人們都說,甄家小姐受不了新帝的各種怪癖,忍著羞辱,籌備良久,才離家出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