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禁法地。

　自莊冥這真龍之身，墜落於此。

　他便以龍威，震懾八方，驅走飛禽走獸，精怪妖物，連此地盤踞的三位真玄大妖王，都被他這強於巔峰真玄的龍威驚走了去。

　此後又有許多修行之輩，如各地大妖、各處妖王、以及金丹真人、甚至真玄大修士，接連來此探查，終究被這強大到了極點的威勢所驚退。

　但是，無法挪動的花草樹木，卻在龍威之下，枯死的枯死，萎靡的萎靡，但適應了龍威的，卻都變成了靈異之物，靈草叢生，異果生成。

　除此之外，湖泊之中，那些懵懂的生靈，甚至尋不到地下水流，逃不出這座山脈的，死去的死去，未死的卻也經受龍威，逐漸改變，變成了具有龍族特征的精怪妖物。

　這談不上龍族血脈的分支。

　但卻具有龍族的氣息。

　有魚生出了獨角。

　有龜鱉長出了龍須。

　有蝦類誕生了爪子。

　有蟹類生出了龍鱗。

　種種異類，在龍威之下改變。

　仿佛大勢之下，經受不住的已經死去，經受得住的，則生出了改變，適應了下來，並且在龍威之下，得以修行，一日千裡。

　數年光景，這些懵懂的普通魚蝦龜鱉，甚至出現了具有法力，能夠施展妖術的一類，不亞於尋常道印級數的修行人。

　正是因此，莊冥特地提點了一下，讓這小女孩兒，不要接近湖泊。

　——

　而這小女孩兒，在山林之間的生存，確實有很大的難度。

　這雖然是貧家女孩兒，自幼也嘗嘗幫助家中乾活，但畢竟年幼，許多事情都做不到。

　不過至少瓜果之類，還能飽腹。

　而且經受龍威而生長的異果，也算有了幾分神異。

　這樣的神異，對修行人來說，或許只是一縷助益修行的靈氣。

　但對於普通人來說，便是極為難得的機緣。

　常人吞食一枚，或可延年益壽。

　她以異果飽腹，竟然逐漸在改變根骨。

　原本出色的資質，隱約變得更加出色。

　當然，在莊冥眼中，這樣的改變極為細微。

　但改變還是存在的。

　——

　沒有飛禽走獸的山裡，異樣地死寂。

　這樣的死寂，會逐漸讓人心中誕生壓抑之感。

　這小女孩兒，更是如此。

　所以她帶著瓜果，來到了最初的水邊。

　她看著水面下，但沒有看到幽深水下的龍首。

　她有些遺憾，但還是把手裡的幾個果子，放到了水裡，然後撥了撥水，讓果子朝著前方飄去。

　“你不吃人，要吃素嗎?”

　她坐在水邊上，看著水裡，這樣問道。

　水中沒有任何回應。

　她有些失落。

　但還是她坐在水邊上。

　過得許久，依然沒有動靜。

　她肚子有些餓了，才站起身來，轉身準備離開。

　而就在這時，水面再度湧動。

　她匆忙轉身過來。

　只見水面上，已經多了一尊龍首。

　“隻吃果類，沒有肉食，原本對你這樣的普通孩子，有些不大好，不過……這異果非比尋常，你摘些果子吃，足以活下來了。”

　真龍眼眸幽暗，出聲說道:“可以在山林間生存，那你就繼續生存下去，但是，你什麽時候覺得山林間厭煩了，就離山去，不要回來了。”

　少女低下頭，嗯了一聲，然後抬頭問道:“你長這麽大，果子是不是不夠吃?”

　真龍沒有任何變化，只是又出聲說道:“但你要記住，離山之後，不得向山外透露這裡的生活，不得透露關於我的存在。按道理說，為求穩妥，我該現在就吃掉你，不會暴露我的存在，但你現在沒有做錯事，我也不會現在將你滅口，但你要是在外界宣揚，我仍然會吃掉你的。”

　少女嚇了一跳，然後連連搖頭，說道:“我不會說出去的，不對……我不想出去。”

　真龍靜靜看著她，眼神充滿著平靜，說道:“那你就繼續留在這裡罷，但是你藏在山中，只是苟延殘喘而已……我不識卜卦測算之法，不知道你在外界經受過什麽，但是你的苦難與仇怨，都只能隨著你藏身山林，而從此藏在心底，你可甘心否?”

　少女頓時沉默不語。

　她年紀尚淺，許多事情還想不明白。

　她留在這裡，只是不想被山外的惡人吃掉。

　山裡的巨獸不會吃人，但山外的惡人會吃人。

　“我不想被吃掉。”少女堅定地搖頭。

　“那你就繼續留下。”真龍出聲道。

　“但我還想把姐姐帶回來。”女孩兒這樣說著，低聲道:“我想她了，也想爹爹和娘親，但我現在，我只有姐姐了。”

　“離開這裡很簡單，但想要離開這裡去打死吃人的惡人，救回你的姐姐，對你來說，並不簡單。”真龍微微搖頭，說道:“就算在凡塵俗世裡，你這樣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兒，想必很難活下去。”

　“你會幫我的，是嗎?”女孩兒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你為什麽會這樣覺得?”真龍沒有否認，只是這般問了一聲。

　“你沒有吃掉我，也沒有不管我，而是跟我說了很多話。”女孩兒這樣說來，道理似乎很簡單。

　“也許我只是這些年療養傷勢，有些沉悶了。”真龍平靜說道。

　“但我覺得你很好。”女孩兒想了想，又說道:“你很善良。”

　“善良?”

　真龍沉默了一下。

　他是莊冥，作為莊氏商行的主人，數年光景成就淮安首富，手段不可謂不陰狠毒辣，而且在他的謀劃下，莊氏商行手底下，沾染過很多敵方勢力的血，也有著許多條人命。

　到了後來，莊氏商行發展，他也煉就了蛟龍之身，然後死在莊氏商行發展大勢下的敵人當中，有凡人也有修行人。

　到了大劫之時，各方真玄來犯，他同樣斬殺了多位巔峰真玄。

　對他來說，這些都是阻礙他的敵人。

　然而對於那些家族及宗門而言，他莊冥毀滅一方勢力，或者斬殺了仙宗的支柱，間接掀動了無窮的風波。

　對於各方來說，他才是各方眼中最大的仇敵，才是最為凶惡的存在。

　但是對這個小女孩而言，眼前的異獸並沒有傷害她，而且與她說話談心，這就是一頭善良的巨獸。

　可是善與惡，真的這樣簡單嗎?

　莊冥略有思索。

　他隱約明白了什麽。

　然後看向小女孩兒的目光，愈發顯得溫和。

　“你覺得我善良?”真龍出聲道。

　“是啊。”小女孩兒點了點頭。

　“既然作為一尊善良的真龍，傳你一道法門，卻也無妨。”

　真龍微微吐息，一道光芒，滲入小女孩的額頭。

　小女孩怔了一下，仿佛看見了無窮的光芒。

　真龍語氣平淡，緩緩說道:“你若修行此法， 得以入門，就可以離山，去報你的仇，去救你的人。”

　小女孩兒眼神茫然，腦海中的光芒，讓她至今難以適應。

　“那我該怎麽入門?”小女孩兒問道。

　“我賜你功法，如何修行入門，就看你的悟性了。”真龍平靜道。

　“那……”小女孩眼神中充滿了光彩:“你會教我嗎?”

　“不會。”

　真龍留下兩個字，旋即沉入了水中。

　水深幽靜，沉寂無聲。

　小女孩兒怔了半晌，然後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嚇得小臉煞白。

　這尊異獸先前嫌棄她不夠資格被吃掉。

　那她修行入門之後，是不是會變得更加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