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生著一雙細長小眼,和走在街上的路人中最常見的塌鼻子,嘴唇略厚,濃眉方臉,乍看起來還有些憨厚,但稍微多看幾眼就會發現他眼中閃爍著市儈狡詐的精光。
那一身藍得發亮的新衣裳,讓虞燦心中的懷疑加深,試問一個明顯不是富貴人的中年漢子,不年不節的為什麽要做這樣貴的薄襖?
眼看著就要入春,手頭寬裕的大戶人家都不會浪費銀子做新襖,而是趕做起了新春裝,這位明顯出身不高手頭不寬裕的中年,怎麽會反常地拿出一大筆銀子來做一套穿不了多久的衣裳?
中年露出的手上有厚厚的繭子,皮膚黝黑,皺紋極深,是長年累月在外暴曬做粗活才會有的痕跡。虞燦在玉州時常常跑去城外瘋跑,農戶人家的漢子婦人沒少見,一眼就能瞧出中年與莊稼人的相似之處。
唯一不同的是,她所見過的莊稼人都是憨厚和善的,看人時眼神稍有躲閃也不是出於心虛,而是出於一種敏感的自卑。
而這名中年看人帶著審視與打量,從頭髮絲到腳底板都恨不得觀察清楚。他看兩名婦人時帶著鄙夷和譏諷,轉眼瞅見看熱鬧的虞燦,很快收起那一絲不屑,點頭哈腰地行了個禮。
見虞燦小小年紀衣著不凡,再看旁邊學徒阿木規規矩矩站在她身邊,中年便知她是岑記的東家。“姑娘安好。請問這失物可是在店裡發現的?”
“是啊。”虞燦點點頭,一副乖巧大家閨秀的模樣,令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
“那兩位婦人爭搶的玉佩......其實是我的。”中年故作靦腆,看上去頗有些違和感,像是一頭餓狼偽裝成軟綿綿的狗,可是口中利齒總是能暴露心底所想。
“你可知那是什麽玉?”
“糯米白,是上好的糯米白。我前些日子在西北發了點小財,正好路過產玉的地方,順便捎帶了這塊玉佩。昨天剛剛抵京,看到岑記門口排著長隊,就想來買些回去帶給家人嘗嘗。”
中年解釋得很細致,似是生怕虞燦不信,還從兜裡拿出了一張岑記的油紙。“您瞧瞧,我估摸著玉佩是落在了岑記,還拿了昨天包糕點的油紙來。小哥昨天忙得很,許是把我給忘了。”
阿木仔細想了想,還是沒在混亂的記憶裡找到這張臉,他抬眼瞅了瞅虞燦,見她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就知道自己也該發揮出優秀學徒的作風,好好配合東家演下去。
“昨天實在是太忙了,老哥,你是下午來的還是晚上?”
中年笑呵呵地道:“飯點前吧,還不到黃昏時分。那時候正忙著呢。”
阿木心道這人還挺機靈,提前就來附近踩過點兒,到打烊了才跑來放火,還不忘把點火工具給收走,看來是個熟手啊。
可惜這回倒了大霉,栽在了一枚玉佩上。
“原來如此。不過老哥,這玉佩也沒個標記,我們東家總不好直接交給你吧?這樣,你跟我去一趟衙門做個留底,要是後面有人找來也好有個憑證。”
中年聞言眼神微閃,笑著拒絕道:“這,這點小事何必麻煩官差大人,我家就住城西芝麻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嘛。何況這玉佩本就是我的,哪還會有人來尋呢?”
阿木一臉糾結,拿不定主意,抬眼看向虞燦讓她定奪。
虞燦想來想去都找不出法子拖住這人,她和桃枝梨梢再加上一個阿木,都不一定能製得住眼前的精瘦中年,而且這人明顯是個亡命徒,要是發起狂來傷到他們可得不償失。
現在街上人少,好心的圍觀群眾都聚集不起來,隔壁白記倒是有好幾個師傅和學徒,但虞燦想不出好借口抽身過去求助。
直到阿木剛剛提出要找人作見證,這才有了主意。“我也覺得沒必要麻煩,這樣吧,咱們不走遠,就去白記讓掌櫃做個見證,如何?”
中年自然是一口應下,見官他是不敢見,但去白記一趟無非就是再撒一次謊,有什麽好怕的?眼前的小姑娘單純好騙,隨口就能糊弄過去。
只要她決定把玉佩還給他,白記的人又怎可能多管閑事?中年覺得自己今天運氣真是好,本來都沒有抱太大希望,結果還真讓他把玉佩給找回來了。
“好說好說,姑娘通情達理,我當然該好好配合。”
中年說完主動轉身朝對面的白記走去,阿木趕緊跑到兩名婦人跟前,嘀嘀咕咕了好一陣,才把被爭搶的玉佩收了回來。
兩名婦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站在原地搓著手等待,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姑娘,我跟那兩位嬸子說清楚了,她們願意為我們作證。不過我們現在該怎麽辦?”阿木把玉佩交給虞燦,麻溜站到一邊,規規矩矩垂著手等吩咐。
“阿木你跑得快,先去報官。我和桃枝梨梢去白記一趟,盡量拖住那人。”虞燦不太想靠群眾的力量製服這人,一來名不正言不順,二來萬一傷到人就不好了。
阿木聞言應了一聲,看到中年一步邁進了白記,連忙轉身朝旁邊的巷子裡鑽了進去。
“走,去白記。”虞燦帶著兩個丫鬟跟了過去,一進門,就見中年已經和掌櫃的聊上了。
掌櫃正是前段時間接待過虞燦的那位,他在店裡幹了一輩子,很快就能摸清楚客人的身份地位和尋常喜好。 看到虞燦,他連忙上前拱了拱手。“虞大姑娘,店裡兩位師傅可還好?”
虞燦見他是真心關切,點點頭應道:“都好,受了些輕傷在家養著呢。”
“萬幸萬幸,”掌櫃的連連感歎,又忍不住疑惑道,“昨夜是怎麽走了水?兩位師傅平常可是謹慎小心的人啊。”
虞燦搖著頭歎著氣,胡扯了一大堆有的沒的,總之就是說不到點子上,聽得掌櫃一陣糊裡糊塗又不好打斷。他看多了各種各樣的客人,高門低門都有,很快就從虞燦的反應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掌櫃的想到身旁裝扮與氣質不合的中年,剛剛與他說在岑記丟了一枚玉佩,想讓白記的人做個見證,讓他將玉佩取回去,以免日後發生什麽爭執。
掌櫃的腦中靈光一閃,忽然就明白了虞大姑娘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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