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戲一唱罷,十數名美人魚貫而出,穿著輕紗薄裙,仿佛與在場賓客們處於截然相反的季節。
高髻紅衣的美人眉間一粒朱砂格外醒目,反手抱彈琵琶,舞姿輕盈優雅,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能牽動人心。
大多數姑娘們都看得高興,只有寥寥數人神情淡淡,對美人無甚興趣,隻想著宴後要如何才能在長公主面前掙臉。
更多的姑娘都小聲說著哪一個美人更美,哪一個又跳得最好、彈得最妙,虞燦最喜歡邊上彈古琴的安靜姑娘,虞明燚最喜歡紅衣琵琶姑娘,兩人還為此較上了勁。
“她是跳得好,可是你聽她彈的什麽呀,要是沒有古琴配合早就沒法演啦。”
“就你的古琴姑娘好,就她一個人美,哎喲喂,可是為什麽沒有當成主角呢?”
虞燦不服氣地哼了一聲,接著道“那是因為人家低調,心甘情願當作陪襯,多高的覺悟啊。”
“嘁!”虞明燚幼稚地衝她做了個鬼臉,“我看你就是缺什麽喜歡什麽,你五行缺‘靜’,所以就喜歡安靜的姑娘。”
“哦,你喜歡紅衣姑娘是因為她美,這說明你五行缺‘美’吧?”扎心暴擊終於讓虞明燚吃癟,看得虞燦忍不住低頭悶笑。
姑娘們看得津津有味,許多夫人卻不似年輕姑娘這般喜歡。特別是府中不乏鶯鶯燕燕的主母,看到這場景就覺得心塞。
姚氏與徐氏都沒有小妾煩惱,對京中新鮮玩意兒的接受度也夠高,雖說沒見過大冬天穿這麽涼快的歌姬舞姬,但看著看著倒也覺得格外新鮮動人。
老姐妹倆一邊看歌舞一邊聊天,桌上的好酒好菜都顧不得多吃一筷子,隻覺一雙眼睛一張嘴都不夠用。
“徐姐姐,”姚氏轉眼看了看長公主,見她似乎正沉浸在歌舞中,便湊到徐氏耳畔輕聲嘀咕道,“你可知道今天舉辦賞花宴是什麽意思?怎麽一個男賓都不見?”
徐氏抿了抿唇,有些不自在地扭動了一下身子。
“應是為了給鎮國公議親,長公主想方設法瞞著呢。對外隻道是守喪期結束的第一場宴,按慣例請各府女眷來坐一坐,但我聽我家老夫人說,多半是為了選兒媳。”
“什麽?”姚氏驚得瞪大了眼,接連念叨了好幾句阿彌陀佛大羅金仙雲雲,緩了好半天才道,“我這腦子果真是糊塗,請來這麽多適齡姑娘可不就是為這嘛!”
“妹妹別擔心,長公主不是強人所難的人。這些年京中拒絕與鎮國公議親的家族,不說十家也有九家了,長公主從來不會為難。”
從鎮國公還不是鎮國公時,長公主就在四處物色兒媳人選,嚇得京中好幾位姑娘勉強跟遠房表哥定了親,結果還促成好幾對佳偶。
姚氏的驚訝並非因為害怕,她不認為長公主會看上自家女兒或虞家幾個姑娘,因此不擔心需要去拒絕長公主。
倒不是女兒、侄女差了什麽,而是虞府門第太低,能參加這場宴會都是走運,議親這樣的事砸不到他們頭上來。
姚氏之所以驚訝,是因為成天聽虞爍嘀咕景硯這好那好,覺得他是天上有地下無。沒想到長公主要給他議親還得如此大動乾戈,藏著掖著才能把人請到府裡來。
京中姑娘來赴宴倒是積極,一個個都想討好長公主,可是又怕討得太好,一不小心成了她的兒媳婦。
“唉,真是各家有各家的愁。”姚氏想到那個見過幾面的冷冽青年,覺得看上去是有些駭人,但總的來說還是個好孩子嘛。
“照我看,有關鎮國公的謠言還不知是哪兒造出來的呢。說人家克親克妻,還說人家好男風,這都叫什麽話?我看就是鐵了心不想讓人好!”
徐氏沒有深說下去,再往下說便容易扯上皇室禁忌。
護國公府與鎮國公府來往算不得緊密,但大家都是忠君一派,從來不站太后與誠王的隊。付家人一向認為,鎮國公府與長公主府的壞名聲全都要算到戚太后頭上。
只是這樣的話付家莽漢們敢說,徐氏一個庶媳是萬萬不敢提。她謹慎地轉移了話題,與姚氏聊起自家兒女婚嫁來。
一場場歌舞演了又散,一茬茬美人來了又換,虞燦不知不覺吃了許多菜,平時母親要求的七分飽早被她拋在腦後。
她一吃飽就容易犯困,特別是看到周圍姑娘們慢條斯理夾菜,一根青菜都得嚼上幾十下,好似慢動作一般,十分催眠。
“你們先吃著,我去走走,桃枝,你就在這兒陪著表姑娘。”虞燦實在坐不住,再坐眼皮都要睜不開了,因更衣離場的姑娘不少,她站起來倒不打眼。
離開喧鬧的大花園,剛轉了一個轉角,那些嘈雜聲音就如隔了一層厚厚的木門,聽起來都不大真切了。
香花堆滿小徑,被涼風吹進一呼一吸中,虞燦頓時清醒了不少,困意散去大半,卻也不打算這麽快返回去。
侯在小徑附近的婢女很有眼色,看得出她是想漫無目的地散散,便都止住上前的腳步沒有來打擾。
虞燦瞧在眼裡,忍不住在心中默默感歎,在皇親國戚跟前當差果真是不一樣,若是不刻意去找,這些婢女甚至像是不存在。
偌大的長公主府與鎮國公府只有兩個主子,這些“透明人”似的婢女又安靜懂事,想來兩府平日連一點兒人間煙火氣都沒有。
虞燦覺得相比之下還是虞府好,雖說老夫人與二房整天鬧么蛾子,但家中更多的是歡笑與熱鬧,閑著沒事還能拉上丫鬟婆子一起踢毽子、捉迷藏。
想到此,虞燦腦海裡莫名幻想出一幅畫面,雍容華貴的長公主和一本正經的景硯,在後花園裡數著數踢毽子
“噗——”虞燦被自己腦補的畫面逗笑,垂下頭悶著笑了許久才止住。
不經意抬起眼來,她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過一座古樸小石橋,來到了另一個花園。周圍早就沒有了守候的婢女,景致也變得有些不大一樣。
剛剛的花園繁花似錦,香氣宜人,這裡只有蒼勁的綠,冷風一吹,顯得有些蒼涼。
虞燦見四下無人,知道自己是走到不該來的地方,連忙轉頭按原路往回走。還沒走回到橋頭,忽聽得遠處傳來熟悉的叫聲,唧唧喳喳,正是她的小白。
“潑猴!還不快滾回來!”李愈的聲音緊跟著傳來,聽上去氣得不輕。“國公爺,實在抱歉,不知道這猴子怎麽突然激動起來了,我跟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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