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上黨戰役(六)
安祿山的迎親隊伍已經到了定州望都縣,為了迎接楊貴妃,安祿山布置了聲勢浩大的排場,他甚至動用了龍輦,這是他幾年前便做好,藏在倉庫裡,現在它公開出現了,五百名侍衛抬著巨大的龍輦,前面有八百大漢手執旗幡列隊而行,大旗招展,顯得氣勢磅礴。
安祿山坐在馬車裡,眯眼望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他對自己的布置滿意極了,貴妃是何等身份,除了自己,還有誰給她這樣大的聲勢和顯貴,他相信貴妃一定會喜笑顏開。
這時,一匹馬飛奔而至,馬上是一名安祿山的侍衛,他每天都要派一個人去打聽貴妃的情況,貴妃吃飯了嗎?洗澡了嗎?休息得好嗎?這些細節他都要問清楚。
“王爺,有一幅畫!”
侍衛雙手奉上一幅畫軸,安祿山笑呵呵接過,他先閉目一會兒,這樣才能看得清楚,他睜開眼,滿懷期待地慢慢展開了畫卷,卻一下子愣住了,畫上竟然是一幅貴妃的赤身畫,斜躺在矮榻上,眉目含春,身無寸縷,一股怒火頓時從安祿山心中燃起。
大膽的李豬兒和許畫匠,竟然敢讓貴妃畫這種下流畫,他們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嗎?李豬兒是宦官或許還好一點,但許畫匠......
安祿山不由怒發衝冠,一把畫撕成兩半,這是他要金屋藏嬌的女人,是他的逆鱗,誰敢觸犯!他立刻黑了心,一定要把李豬兒和許畫匠殺死。
但很快,安祿山便回過味了,不對啊!楊貴妃怎麽會畫這種畫,就算在大明宮中也不可能,她是什麽人,曾是大唐第一尊貴的女人,這種畫一旦傳出去,她的顏面何在?而且她現在還是女道士,更不可能啊!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她尋死覓活不肯走嗎?可她躺在榻上的表情,分明就是含春蕩婦的模樣。
安祿山心中開始生疑了,他本來就是一個疑心病極重的人,這些天被貴妃之事蒙住了理智,便什麽都不考慮了,但這幅畫就像一盆冷水一樣澆在安祿山頭上,他頓時打了個激靈,有點清醒了。
李豬兒服侍自己十年,自己的性子他還不了解嗎?除非他想找死,才讓貴妃畫這種畫,更重要是打死安祿山也不相信,堂堂的楊貴妃會赤身光體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畫匠繪畫?
這裡面一定有名堂!
想到這裡立刻下令:“返回望都縣!”
他又對一名親兵吩咐道:“發一份鴿信去恆州,把李豬兒給我找來。”
.......
安祿山大隊忽然停步定州望都縣的消息,在兩個時辰後便通過斥候傳到了史思明的耳中,這個消息著實令他感到意外,沒有理由啊!安祿山這般興致匆匆而來,怎麽會突然停在望都縣?而且是過了望都縣再返回去。
這讓史思明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難道安祿山看破自己的布置了嗎?無數個念頭在史思明心中回轉,為了這一次行動,他準備了足足三個月,四萬大軍已經布署在恆州之南,四萬軍布署在恆州之北,還有仆骨的數萬騎兵布署在恆州和定州之間,可以說他已經在恆州布下了天羅地網,只要安祿山進入恆州,他就要關門殺豬了。
這個機會史思明等待了很久,李懷仙、李歸仁、蔡希德、安慶緒、高尚等大將謀士都在河東和李慶安對峙,幽州只有安祿山一人坐鎮,只要他乾掉安祿山,他便可以掌控幽州大軍。
到時大將們兵敗河東,只會來求他收留,沒有誰再敢反對他史思明,魏博的田承嗣雖在,但他路程太遠,兵力不足,不足為慮。
史思明知道,現在就是他千載難逢之機,錯過了這個機會,他就很難實現自己的野心了,而且他用假貴妃糊弄安祿山,一但安祿山知情,他也饒不過自己。
史思明走到地圖旁,研究著安祿山所處的位置,望都縣位於定州和易州的交界,離幽州並不遠,如果安祿山發現了他的企圖,只要一天半便可以返回幽州,現在的關鍵是他不知道安祿山為什麽要停在望都縣,是發現了他的企圖,還是僅僅只是暫時停留一下,很快便會繼續前進。
想來想去,安祿山應該沒有發現他的企圖,否則他早就掉頭跑了,‘史思明,要沉住氣!’史思明暗暗地告誡自己。
這時,一名親兵稟報道:“副帥,李哥兒來了,他有急事求見!”
來得正好,史思明也正想找他,“快命他進來!”
很快,李豬兒在親兵的帶領下走進了房內,此時李豬兒心中異常緊張,他能不能活命就在這一刻了,看著史思明那鷹一般陰鶩的目光,李豬兒隻覺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磕了一個頭,“奴才李豬兒叩見副帥!”
“嗯,你起來吧!”
史思明的語氣緩和一下,突然出了意外,李豬兒的作用又稍微凸顯了那麽一點兒,本來安祿山一進恆州,他就要殺掉李豬兒,安祿山是大豬,李豬兒是小豬,大豬小豬一起殺,不留後患,至於那個肥婆娘,他會用她給安祿山做陪葬,安祿山巴巴跑來,不就是為了她嗎?看在十幾年的交情份上,這點心願他還是準備讓安祿山實現。
史思明柔緩的口氣讓李豬兒心中燃起了一線希望,他站起身,垂手道:“副帥,我剛剛收到安祿山的鴿信。”
“哦?”
史思明精神一振,連忙道:“鴿信呢?快給我看!”
李豬兒將鴿信遞給史思明,史思明急不可耐地打開,匆匆看了一遍,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命李豬兒立即趕去望都縣。
“副帥!”
李豬兒偷偷看了史思明一眼,怯生生道:“我不想去望都縣,王爺會殺了我。”
“不!你必須去。”
史思明毫不遲疑道:“你必須要去把安祿山引來恆州,你告訴他,貴妃娘娘害怕契丹人要命,已經病了,病中還喊他救命,一定要讓安賊急不可耐地趕來。”
史思明此時也意識到,李豬兒這個人非常重要,可以說就是他這一次成敗的關鍵了,史思明笑眯眯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對他道:“我知道你心中害怕,你不擔心,你對我沒有什麽威脅,我史思明不會連這點心胸都沒有,否則我怎麽取天下,你放心,我雖不會用你,但也會給你一筆安身養命錢,讓你去江南渡過後半生。”
李豬兒在安祿山身邊十年,安祿山表面的懇誠和背後的惡毒,已經讓李豬兒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些當權者的口蜜腹劍,他不會再相信史思明此時的任何甜言蜜語了,相反,他更加肯定史思明一定會殺他。
李豬兒知道決定自己命運的一刻來了,他跪在地上,滿臉掛滿了淚水道:“副帥大恩,奴才銘記於心,奴才會竭盡全力為副帥效命!”
“好!好!”
史思明連連點頭,他雙手扶起李豬兒,又給他輕輕拍拍膝蓋上的灰塵,沉聲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要記住,我史思明不要你跪!”
李豬兒感動得哭出聲來,“奴才這條命交給副帥了。”
史思明微微一笑,回頭命道:“來人,取五百兩黃金來!”
“這....不行!”
“你收下,這是給你路費盤纏,或者替我打點安祿山身邊的侍衛,事後,我會加倍賞你。”
親兵取來了十隻大金錠,給他裝進一隻袋子裡,頗為沉重,史思明見李豬兒身體瘦小,恐怕拿不動這幾十斤黃金,便笑道:“我再送你一匹馬吧!
“大恩不言謝,副帥之恩,奴才銘記於心。”
李豬兒不再跪了,他深深施一禮,便轉身離去了,史思明望著他瘦小的背影,不由冷冷笑了一聲。
“副帥,要不要派人盯住他?”一名親兵道。
史思明搖了搖頭,“他身邊有安祿山的人,派人去反而會暴露,此人我已經看透了,當了一輩子狗,賞他根骨頭,拍拍他的頭,他就感激涕零了,既然上了我的船,就休想下去了,放心吧!他不會有問題。”
......
從真定縣到望都縣大約有兩百裡路程,騎馬奔馳,一天一夜便可趕到,李豬兒得了史思明送的一匹寶馬,速度極快,三名侍衛跟隨著李豬兒,一路向望都縣奔去。
夜晚,三人來到了定州無極縣,李豬兒顯得疲憊不堪了,他對三名侍衛道:“我總覺得後人有人在跟蹤我們,你們感覺到了嗎?”
一名侍衛搖搖頭,“沒有,我們留意一天了,沒有人跟蹤。”
李豬兒一顆心放下,他又笑道:“侍衛大哥,我們找地方休息一下吧!明天一早再走。”
三名侍衛雖是安祿山的軍士,但他們卻不知道事情是否緊急,一切都聽李豬兒安排,李豬兒要休息,他們便拱手道:“小哥說的是,我們去縣裡歇息!”
“我請三位大哥喝酒,其實沒什麽事,咱們可以一醉方休。”
三名侍衛大喜, 簇擁著李豬兒進了無極縣城,他們找了一家客棧,把馬匹行李放下,又到附近找了一家酒肆,李豬兒進門便扔了一錠銀子,對掌櫃道:“把所有的好酒都搬來,讓我的三位大哥一醉方休。”
“來了!來了!”
掌櫃連忙去命夥計搬酒,片刻便搬來了五六壇好酒,三名侍衛都是突厥胡人,胡人的最大特點之一就是嗜酒如命,平時沒有喝酒的機會,見李豬兒如此出手闊綽,他們心中大喜,坐下來便喝酒了,李豬兒陪他們喝了一杯酒,又吃了一碗飯,見時機差不多了,便對三人道:“我吃好了,先回去睡覺了,你們慢慢喝。”
三人只要他付了錢,別的都無所謂,都笑道:“去睡!去睡!”
李豬兒從房內出來,又買了五十個饅頭做乾糧,一路小跑回到客棧,牽出了他的馬,他爬上戰馬,拍了拍袋子裡史思明送他的五百兩黃金盤纏,又拍了拍史思明送他的寶馬良駒,得意一笑,他雙腳一夾,馬匹疾速向南方奔去,他身上有安祿山給他的通關銀牌,河北州縣,他哪裡都可以去得,漸漸地,一人一馬消失在南方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