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以勢迫人
盡管李慶安將計就計派扎裡克冒充大食使者出使吐蕃,但大食軍想用鶴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手段也是事實,此時,曼蘇爾就在離唐軍約四百裡外的木爾加布河畔,大食軍的七萬呼羅珊大軍便駐扎在這裡。
曼蘇爾來呼羅珊已經快半個月了,唐軍和吐蕃軍的吐火羅大戰,令他心中充滿了期待,他期盼著唐軍和吐蕃軍兩敗俱傷,然後他趁機出兵,將被唐軍奪走的土地全部再奪回來。
奪回吐火羅,奪回河中,奪回信德和旁遮普,這這一直是曼蘇爾的夢,為了圓這個夢,曼蘇爾屢屢和唐軍作戰,卻屢戰屢敗,隨著時間推移,他的勇氣也在一天天消退,他已經不敢奢望奪回吐火羅,只求河中能重歸阿拉伯的版圖,他就心滿意足了。
是的,正如李慶安對他的了解,他不敢真的對唐軍用兵,拜佔庭的十萬大軍在邊境上枕戈以待,若阿拉伯軍進犯唐軍,那拜佔庭的十萬大軍便將進攻亞美尼亞。
還有河中的數萬唐軍,如果他們進攻唐軍,那河中唐軍也必將偷襲兵力空虛的呼羅珊,曼蘇爾的牽掛太多,使他不敢輕易動兵。
他的本意也是如此,以聯合攻唐的方式誘引吐蕃軍大舉向唐軍進攻,使他們兩敗俱傷,自己坐收漁翁之利,說不定唐軍和吐蕃軍雙雙退出吐火羅,使他的阿拉伯軍隊輕輕松松佔領吐火羅。
曼蘇爾在大帳裡做著美夢,這時,一名軍士來報:“陛下,李慶安的特使到了,求見哈裡發陛下。”
曼蘇爾一怔,隨即嘴角露出了苦澀的笑意,原來李慶安知道他在這裡,“帶他進來吧!”
片刻,士兵將一名文職軍官帶了進來,他上前躬身施禮,用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道:“安西軍行軍司馬參讚韋晉參見哈裡發大將軍。”
曼蘇爾聽他能說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不由心中感歎,幾年前安西唐軍中還只有一個會說阿拉伯語的文官,現在這麽年輕的文官便能說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語了,由此可以看出安西軍的進步。
曼蘇爾點了點頭,對他道:“不要客氣,請坐吧!”
“多謝陛下!”
唐軍使者在曼蘇爾的下首坐了下來,這時,曼蘇爾忽然發現他有點眼熟,便好奇地問道:“這位使者,我見過你嗎?”
韋晉笑道:“前年,我家大將軍和陛下簽署和約時,我便在一旁,是大將軍的翻譯。”
“哦!難怪,我怎麽覺得有點眼熟。”
提到前年的和約,曼蘇爾有點臉紅,前年的和約中寫得很清楚,大唐和阿拉伯帝國在吐火羅的邊界,便是以木爾加布河為界,而現在,阿拉伯軍隊已經越過了木爾加布河十裡。
曼蘇爾乾笑一聲,便轉開話題道:“不知你家大將軍派你來,有什麽事情要和我談嗎?”
“我家大將軍有一份親筆信要交給陛下!”
韋晉取出一封信,遞給了曼蘇爾,曼蘇爾打開了信,信是用突厥語所寫,是李慶安的親筆信,信中沒有提到他屯大軍在木爾加布河畔一事,甚至根本沒有提到唐軍會和大食軍一戰,信中只是講,安西準備全面恢復大唐和阿拉伯的貿易,將稅率降到正常的二十稅一,準許阿拉伯商人前往大唐內地經商。
自從怛羅斯之戰後,安西就關閉的阿拉伯商人前往大唐的絲綢之路,緊接著,安西和拜佔庭建立了貿易關系,更加擠佔了阿拉伯的貿易份額,從前的唐貨是經阿拉伯運往拜佔庭和西方,現在卻反過來了,唐軍從拜佔庭運往大馬士革。
雖然後來安西又所有解禁,
準許阿拉伯商人前往安西貿易,但條件卻很苛刻,一是數量限制,一支商隊不準超過三百匹駱駝,一天不準超過三支商隊入境,其次是稅金較高,安西的商稅是二十稅一,但對阿拉伯商人卻是十稅一,這明顯是一種歧視性的商稅了,以懲罰阿拉伯人對安西的屢屢動兵。而這一次,李慶安居然答應全面恢復對阿拉伯人的正常貿易,曼蘇爾知道,這不是討好他,以李慶安的強硬,也根本沒有必要討好他,這其實是一種懷柔策略,不像從前一味地強硬了,而是軟硬兼施。
這讓曼蘇爾暗暗歎了口氣,李慶安手段越來越高明了,戰爭、外交、貿易等等各種手段交織在一起,他甚至已經看出自己沒有勇氣再和唐軍作戰了,便用這種懷柔的辦法加速軟化自己的立場。
“大將軍還有什麽話要說嗎?”
“有!”
韋晉態度恭謙卻又不失尊嚴,道:“大將軍請我轉告殿下,他不希望和阿拉伯人再有戰爭,可如果阿拉伯人硬要挑起戰爭,那麽這一次唐軍就不會止步於阿姆河,大將軍說他會親自去巴格達王宮與拜佔庭的皇帝喝茶。”
李慶安的強硬並沒有寫在紙上,卻讓曼蘇爾感到一陣陣寒意,這是唐軍第一次提出不再以阿姆河為界,他相信李慶安不是威脅,他說得到就做得到,沉吟了片刻,曼蘇爾才徐徐道:“請你轉告大將軍,阿拔斯帝國無意和大唐帝國為敵,我們陳兵木爾加布河,是想從吐蕃人手中奪回吐火羅,如果唐軍要奪吐火羅,那我們就不會動手,但如果唐軍失利退出吐火羅,那我的軍隊就會繼續和吐蕃軍作戰,直至從吐蕃人手中奪回吐火羅,這一點,我們並沒有違反條約,希望你家大將軍能明白。”
韋晉站起身深深施禮道:“我家大將軍也同意陛下的觀點,如果是唐軍失利而被迫退出吐火羅,阿拉伯人可以出兵吐火羅,但是,唐軍一天沒有離開吐火羅,那阿拉伯人就一天不得越過木爾加布河,所以,請陛下的大軍退回木爾加布河以西,以免唐軍誤判形勢。”
韋晉走了,曼蘇爾陷入了沉思之中,不知過了多久,他輕輕敲了敲額頭,對手下命令道:“傳我的命令,大軍立刻西撤,退到木爾加布河以西。”
從阿緩城到蘭城之間相距百裡,中間並不平坦,為起伏的丘陵地帶,如果騎馬疾奔的話,半天便可跑完,可如果是用駱駝運輸物資,那麽至少也需要兩天時間。
在尚息東讚和尚嘉素達成協議的第三天,一隊由數千頭駱駝和幾百輛馬車組成了運輸隊便浩浩蕩蕩從阿緩城出門了,將五萬石糧食運往蘭城,一頭駱駝約能背負四石糧食,行動緩慢,為了防止當地人對運糧隊的襲擊,尚息東讚特地派了三千騎兵保護這支運輸隊的安全。
隊伍行了整整一天,黃昏時分,阿緩城附近忽然刮起了沙塵暴,這是吐火羅地區在春天時最容易遭遇到的天災,沙塵暴刮起來,遮天蔽日,白天變成了黑夜,十幾步外,便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不僅眼睛睜不開,鼻子無法呼吸,而且粗大的沙礫劈頭蓋臉打來,打得人生疼,假若再被一顆大一點的石頭打中要害,甚至會出人命。
駱駝紛紛就地臥倒,頭埋下,眼睛緊閉,駱駝車夫和士兵們也紛紛擠躲在駱駝身邊,逃避這令人難以忍受的沙塵暴。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沙塵暴也平息了,但空中彌漫著揚塵,這些都是從北方沙漠吹來的細沙,除了鼻子難受一點外,並沒有什麽影響,天空黃蒙蒙的一片,視距也不足五十步,押運糧食的吐蕃主將見天時不利,便下令就地宿營。
說是宿營,其實就是露宿,營帳的影子都看不見,眾人隻得靠著駱駝休息,吐蕃士兵啃一口乾肉,喝一口酒,那些駱駝車夫只能乾咽唾沫,吃一口乾餅,喝一口清水,還得給駱駝也喝一點。
時間漸漸到了後半夜,大部分人都酣然入睡了,幾十名巡邏兵毫無意義地在四周巡防,天空依然是黃猛蒙蒙一片,根本看不見遠處的情形。
這時,地面微微有些顫抖起來,漸漸地,顫抖的感覺越來越重,哨兵們都有點奇怪了,這不是馬蹄敲打地面的那種悶雷聲,但震動的感覺卻又很像大群奔馬飛馳。
“要不要去報告將軍?”一名哨兵有些沉不住氣了。
“去報告吧!”
兩名哨兵轉身向押運主將休息的地方奔去,就在這時,黃塵中突然出現了大團黑影,鋪天蓋地向這邊衝來。
幾名哨兵驚叫起來, “是騎兵!”他們嚇得魂飛魄散,轉身便逃。
來的正是一萬名唐軍騎兵,由大將田乾真率領,這是一場臨時決定的襲擊,尚息東讚過於興奮,將他和尚嘉素的協議泄露給了扎裡克,扎立克立刻命人將這個情報送給了李慶安,李慶安當即決定,攔截這批糧食,他派大將田乾真來執行這個任務。
一萬唐軍騎兵也遇到了沙塵暴,但他們並沒停步,依然在沙塵暴中繼續前進,很快便發現了這支運輸隊,田乾真下令將馬蹄用棉布包住,使馬蹄聲大大減弱,趁著揚塵的夜色,突然殺到了運輸隊面前。
數千匹駱駝被驚動了,它們紛紛站起身逃跑,士兵和駱駝車夫們驚醒了,茫然不知所措,這時,一萬唐軍騎兵儼如沙塵暴般地席卷而來,他們像風暴一般衝進了敵群,狂暴的馬蹄和凶猛的戰刀將敵人撕得粉碎。
吐蕃士兵呼喊著四散奔逃,但他們跑不過唐軍的戰馬,很快便被追殺劈殺,車夫們早嚇破了膽,跪地苦苦求饒。
這次唐軍的目的並不是殺敵,而是搶奪糧食,若搬運不走,便就地焚毀,還有駱駝也要拉走,若吐蕃軍無糧時,駱駝也宰殺來充軍糧。
這裡離阿緩城只有三十裡,必須要盡快撤走,唐軍很快便放棄了對吐蕃逃兵的追趕,而是圍攏駱駝,把它們牽走,一些逃得一命的車夫也趕著馬車跟著唐軍同行。
一百多輛馬車已經壞了,上面的幾千包糧食被唐軍騎兵一人一包帶走,不到半個時辰,唐軍騎兵便漂亮地偷襲並洗劫了吐蕃軍的五萬石軍糧,大隊人馬很快便消失在黃蒙蒙的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