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翠蘭剛剛緩和的臉色又變得絕望，原來這天下的烏鴉竟真是一般黑。

　　陳山也悄悄撿起被擊落的柴刀，緊緊攥在手中，臉上也滿是怒容，這些狗官，真是蛇鼠一窩，特別是那個髡首的年輕人，真不是東西，那巧言令色的嘴臉讓他惡心！

　　“看看，這話說開了，不就皆大歡喜了，大家都是貴人，理應相互扶持，不能為了這些賤民傷了和氣不是。”尹二狗樂呵呵道，今日真是他的幸運日啊，不僅能帶回一房小妾，還認識了一位國公。

　　而且他現在心裡也有了一種別樣的心思，堂堂莒國公又如何，一旦知道他姑姑尹德妃的身份，立刻就折節相交，原來自己這國舅爺的身份竟然這麽好使，看來以前自己還是太低調了。

　　像他如此卓越的人，就應該虎入長安，穿行在王公高門之中，醉臥在豪門千金的香榻上，哪像今日這般，為了區區一個賤民小妾大動乾戈呢?這不是我尹二狗該有的格局。

　　我尹二狗乃是堂堂國舅！

　　“國舅爺言之有理啊，在下深受啟發。對了，按理說以國舅爺您的身份，怎麽會為一個區區小妾親自屈身上門呢?”秦易循循善誘道。

　　“老弟你是不知，前些日子，這翠蘭的父親想把她許給我，我也是看他家可憐才勉強收下，誰知，這還沒過門卻聽得這賤婢偷偷和老情人私會，”

　　尹二狗氣道:“我本有十房小妾，可有兩個不聽話被我打死了，還有三個被我送人了，我最恨的就是這種不守婦道的女人，於是便帶人過來捉奸。”

　　“也對，殺幾個小妾對您來說算什麽呢，賤民嘛，那就不算人。這翠蘭若是被你帶回去，也會被殺嗎?”秦易手在發抖，他已經快忍不住了。

　　“殺是自然要殺的，不過……”尹二狗拋給秦易一個你懂的眼神。

　　“那麽，若有一天，把你放在被你殺掉的小妾位置上，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如此說?”秦易臉色忽然變得嚴肅，院子裡的氣氛忽然風雲變幻，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尹二狗已經聞出了一絲極度危險的味道，他緊張道:“你……你想做什麽?”

　　“回答了我的問題，我自然會告訴你！”秦易一副看死人的樣子看著他。

　　“我殺的小妾是因為她們身在那個位置卻不好好服侍我，自然該殺，若……若是我，我肯定會使盡渾身解數討主家歡心，她們分不清時勢，難道不該殺嗎?”尹二狗忐忑道。

　　“很好！那如今我為刀俎，你為魚肉，豈不是說我可以隨便這個由頭，殺了你?”秦易冷笑。

　　“我姑姑是尹德妃，你不能殺我。”尹二狗心涼了，他似乎有點摸不夠局勢了，為何此人說翻臉就翻臉?

　　“尹德妃算什麽東西，我莒國公府要殺的人，無需向他人解釋！”

　　秦易話落，唐儉嚇得一個哆嗦，這混帳坑我啊！

　　“來人，押著尹二狗去他家，查一查這家人都犯過什麽罪，若有死罪者，就地格殺！你們人手若是不夠，就速去秦王府調兵，明日一早，我要聽到此案的審結情況！”

　　“是！”一眾侍衛除了留下兩人保護秦易外，其他人迅速開始行動！

　　待侍衛押著尹二狗離去後，秦易來到李青雲面前，嚴肅道:“青雲，你跟這我，以後必定會成為人上之人，若有一天，你若變得和這尹二狗一般，視人命如草芥，那就休怪為師無情！”

　　“徒兒謹遵師父教誨，此話徒兒必定時刻銘記在心，

不負師父教導！”李青雲拜倒。　　陳山一家，此刻也叩首致謝，秦易連忙扶起要跪下的七旬老婦，這才安排李青雲告知今日他前來的目的。

　　李青雲拉過陳山仔細把情況說了後，陳山再次叩首道:“陳山拜見公子，以後但凡公子之令，陳山莫有不從。只是……”

　　“你是怕跟著我後，沒時間去照顧你家祖母，妹妹，還有翠蘭吧！”秦易笑了。

　　陳山臉色突然紅了起來，摸頭不語。

　　“青雲一家此刻應該已經搬到了秦王府，到時你們一家一同搬過去吧，還有翠蘭，除了翠蘭那賣女的父親外，若有其他家人也可一起搬過去，你看如何?”

　　陳山大喜道:“多謝公子！”

　　“速速準備去吧，若是晚了些，待城門一關，又得繞好大一圈路才能到宏義宮！”

　　……

　　回程的路上，由於有女眷老人，秦易和唐儉只能坐在馬車邊。

　　秦易看著一直黑著臉的唐儉，笑道:“唐公還是在生我的氣嗎?”

　　唐儉沒理他，秦易冒用他的名號不算什麽，區區一個尹二狗，那是尹德妃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就算尹阿鼠一家在陛下面前告他黑狀，又如何，無非是被呵斥一頓，最多丟官罷爵而已。

　　到時候待殿下登基，官位自然會回來，而且能讓秦易承他一個人情，這買賣怎麽都劃得來。

　　他此刻還在想秦易剛剛的兩難抉擇。

　　他欣賞陳山這種寧願站著死， 卻不苟且偷生的性格，但捫心自問，易地而處他做不到。

　　武德二年時，他和永安王李孝基幾人被劉武周俘獲，當時他就束手就擒了，根本不曾反抗過。

　　若是他有陳山這種氣節，又豈能束手就擒。

　　事實上，諾大一個長安城，朝堂上的袞袞諸公，怕是沒幾人有陳山這種氣節，大家都是同類人。

　　他自詡為聰明人，也認為自己足夠優秀，氣節上卻比不過一個山野獵人，這怎麽不能讓人羞愧呢?

　　“唉！”輕歎一聲，唐儉側臉問道:“不知秦公子如何看待你方才提出的抉擇問題?”

　　秦易:“……”

　　我要是明白，我還能問你嗎?不過看唐儉這個千古名人都被難住了，秦易不免有些快意。

　　他紅著臉，強行道:“那有何難！在我看來，人的氣節高於生命，雖然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可人的一生應該是這樣度過的。”

　　秦易清了清嗓子，高聲道:“當我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我臨死的時候我就能夠挺胸抬頭說:我的生命乃至全部的精力都獻給了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業——為世間的正義而鬥爭！”

　　秦易說完，面色堅定！

　　駕馬車的李青雲聽得滿是崇拜，我師父，就是牛！

　　而唐儉，滿臉羞愧，若不是在車上，他可能就跪下了，他雙手作揖，真誠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老夫枉活五十有七，竟還沒公子境界高，實在慚愧啊，慚愧至極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