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親是皇后,哥哥是太子,她是厲帝唯一的女兒。
她出生時,周天華光溢彩,一道虹橋橫貫皇城。
虹橋的一端正落在皇后臨盆的寢宮——合安宮。
厲帝大喜,他說這個女兒是上天賜給華國的祥瑞,又生在合安宮,便賜封號瑞安公主。
皇后趁厲帝龍顏大悅,討了個為女兒命名的封賞。
她被取名雲卿。
寓意一生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孩子,榮華富貴如過眼雲煙,一生安穩就已經是生在皇家的大幸。為娘只求蒼天垂憐於你,一世喜樂安寧便好。”
然而恩寵和災禍一樣,都不是想躲就躲得了的。
在她三歲以前,封賞恩賜,無以複加。
南境進獻的極品夜明珠,光可照室,是厲帝的摯愛。
孩童手下無深淺。夜明珠在她手中把玩時不慎跌落,撞在堅硬的理石上砸得粉碎。
看著厲帝慍怒的表情逐漸凝固,所有宮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她卻恍若無事,兩隻小手合抱著厲帝的腿仰著臉看著他,指著那顆七零八碎的夜明珠,天真無邪地大笑道:“父皇,碎,碎。”
看著撒嬌的女兒,厲帝滿眼慈愛,緊鎖的眉心舒展開來。他俯身抱起他真正的掌上明珠,一邊擺著小鼓逗她,一邊笑道:“‘碎碎’平安。”
這件事從后宮傳遍整個華國,從此所有人都知道了:明珠有價,瑞安無價。
她的未來會與華國最頂尖家族裡最出色的男子成婚。而她尊貴無二的身份,使得無論誰娶了她,都是夫以妻貴,唯恐怠慢分毫。
一切都是那麽的完美。
唯一不完美的,是她父母名存實亡的婚姻。
她的母親眼睛裡永遠結著一層化不開的霜。
尤其看向她父皇的時候,眼神更是冰冷刺骨。
從她記事開始,她總能看見母親寫字,寫同樣的字。
寫完,燒掉,再寫。
周而複始。
直到十三歲開始讀書識字,她依照童年模糊的記憶,將那二十四個字七扭八歪地謄寫在紙上。
她問:“先生,可否先教我這幾個字?”
學士楚玄老邁,眼睛早已花了。他將眼睛貼在每一個字上艱難地辨認。
不多時,他一字一字道:“至近至遠東西,至深至淺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她問:“先生,這句話說的是什麽?”
楚玄憐惜地看著她,淒然道:“說的是一個傷心人。”
從此,她總會做夢,做同樣的夢。
她夢見三歲的自己無助地站在一旁,滿臉淚痕地看著父皇暴怒地歐打她的母后。
母后趴在地上任由他拳打腳踢,臉伴隨著猛擊一下一下抽搐著,卻倔強地不吭一聲。
她想去阻止,可是兩條腿卻像灌鉛了一樣,一動不能動。
即使在夢中她也能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當時的恐懼。
那個平日裡對她百依百順的父皇,此時雙目赤紅,如凶神惡煞一般要將自己的發妻生吞活剝。
他下手越來越重。
依舊沒有表情,也沒有眼淚,那個遍體鱗傷的女人看著她,倏忽慘然一笑,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了句:“別看。”
這兩個字像兩把尖銳的匕首,深深刺進胸口。
她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在這一刻猛然驚醒。
一百次?一千次?
可為什麽無論多少次,她都無法習慣這種撕心裂肺的痛?
她不知道夢裡的那個孩子在那一刻是否開始明白,每個人都有一層屬於她自己的煉獄。
三歲夏天的那個傍晚,當她的小手不慎觸碰到了那把含光劍。
劍光亮起的瞬間,地獄之門就此向她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