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七,劉不知終於踩在了皚皚白雪上。
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到哈城的主營,而是來到了北境的前線——齊城。
他抬眼望去,齊城的城牆上,劉家的帥旗正在凜冽的寒風中飄揚。
離家三年,北境可還無恙?
都說近鄉情更怯,比之十五歲時單騎離家的決絕,如今重歸故土,眼之所見,觸之所及,讓記憶中的一草一木又鮮活了起來,怎能不讓人動容?
然而北夷人竟連一刻讓他矯情的時間也不給。
一股一百余人的北夷騎兵們正向齊城遠郊的一個村莊全速挺進。
劉不知看了眼齊城的城牆,駐守的士兵紋絲不動,竟然恍若未見。他在城邊等了一刻,城內還是沒有一點出兵的響動。
劉不知怒火中燒,催馬向那個村莊衝去。
雖然皇帝賜給他的千裡良駒速度不凡,但是敵近我遠,等劉不知到達村莊的時候,已經晚了。
當他在村內縱馬狂奔之時,發現整個村莊空無一人,一片死寂。
劉不知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村口處,一地的無頭屍首,一小部分北夷人還在收割其余屍體的首級,剩余的北夷兵正在分錢和女人。
北夷與華國對戰功所獲首級的認定不同。
在北夷,不分士兵平民,數量是評定軍功的唯一標準。因此,北夷騎兵所到之處,往往伴隨著滅絕性的屠殺,雞犬不留。
一個女子跪在一個北夷騎兵的馬前哭喊道:“軍爺,求你讓我帶著孩子吧!我跟你走還不行嗎?求你發發慈悲啊軍爺!”
那個北夷兵在馬上俯身從女子手裡硬搶過嬰兒,轉手扔給了另一個北夷兵,接手的北夷兵猙獰一笑,又扔給了下一個……
嬰兒不停地啼哭,女人在馬與馬之間狼狽地狂奔著,嬰兒每被拋出去一次,女人便發出一聲慘絕的尖叫,不一會她便再叫不出來了。
她的嗓子徹底哭啞了。
突然,一匹駿馬疾馳而過,劉不知從馬上飛身一躍,在半空中摘下了那個嬰兒,又穩穩落在馬鞍上。
他將嬰兒遞給那女子,輕聲道:“一會這裡要打仗,你帶著其他女人和孩子走遠點。”
女子抱著孩子千恩萬謝,依言將其他女子招呼到一邊。
北夷騎兵紛紛上馬備戰。他們見劉不知只是一個少年,仔細一看又是手無寸鐵,便將他圍成了一圈。
領頭一個隊長走出來,一臉淫笑地用北夷語喊道:“這個少年誰也不得傷了,我要生擒帶回去好好享受享受!”
其他北夷兵發出不懷好意的噓聲。
一個北夷兵見劉不知做了一個拔劍狀,可手上卻空空如也,大笑道:“這小崽子怕是沒睡醒,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吧!”
說罷,他便催馬向劉不知飛奔而去,想要拔得頭籌。
北夷人高聲歡呼為他喝彩。
到了劉不知身邊,那人一臉輕松,雙腿夾緊馬肚,側身做攬月狀,意欲把戰利品裹挾在懷裡便絕塵而去。
兩馬交鬃而過,劉不知紋絲未動,北夷人的歡呼聲戛然而止。
那個北夷騎兵的笑容還僵在臉上,他並沒見到目標有任何躲閃的動作,心中正疑惑為何會撲空。
身後突然“砰”的一響,他想勒馬回身,卻怎麽也抬不起自己的右手。馬還在朝前狂奔,他茫然的向自己的右手看去。
“啊!啊!啊!”
他尖叫了一會便從馬上跌落,
躺在草地上不停地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哀嚎。 劉不知身邊,一整條胳膊連著四分之一的身子正躺在地上,創口平整無比,右手的手指還在微微顫動。
劉不知騎馬原地轉了一圈,馬蹄隨意地踩踏著那具殘骸。他空著手指向每一個北夷兵,地上卻映出一道狹長詭異的劍影。
劉不知用北夷語高喊道:“一起上,也讓我好好享受享受!”
四面八方的北夷兵蜂擁而上。
這是劉不知第一次用完全形態的承影劍上陣殺敵。
從手感上講,承影劍比以前更輕了。
一開始劉不知對看不到劍身並不是很適應,在練劍的過程中會時不時發生刺偏目標的情況。但是他悟性極高,再加上此時已經與承影劍的劍魂心意相通,沒過多久便能熟練掌控,無限趨近人劍合一的理想狀態。
從效果來看,現在的承影劍更加的鋒利。
以剛才斬斷北夷兵的手臂為例,劉不知只是將劍豎在那人身子將要經過的地方,至於之後從劍刺進敵人身體裡,到那人被重創斷臂的整個過程中,他沒有一絲觸感。
就好像剛才過去的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團稀薄靜止的空氣,甚至連一陣微風都算不上。
如此,則大大降低了殺戮的快感,劉不知甚至覺得自己的殺氣都沒有以前那麽重了。
他想,或許這是承影劍在提醒自己,不要為殺而殺,時刻心存善念吧。
但是這裡是北境,是戰場。
只有你死我亡的爭鬥,他能做的只是出師有名。
一群屠殺平民百姓邀功請賞的雜碎,死不足惜!
這個理由足夠了。
劉不知將速度提到最快, 從包圍圈的一點猛衝過去,眼前的四五個騎兵舉刀向他猛砍,劉不知一記橫劈,他們的手還高舉著馬刀,身首卻已異處。他調轉馬頭準備第二波衝鋒。
此時北夷人已經發覺劉不知本領不凡,雖是他們在兵力上佔據極大優勢,但是隊長還是為萬全著想,將手下士兵混編成兩隊,一隊朝劉不知正面攻來,另一隊迂回到他身後,呈兩面夾擊之勢。
劉不知一馬當先,將意圖迂回包圍他的北夷兵遠遠甩在身後,持劍突入敵陣,砍瓜切菜一樣將正面的騎兵隊伍衝殺得人仰馬翻。
北夷人面對承影劍的特性叫苦不迭:看不到劍身便無法有效格擋,就算僥幸碰到也如螳臂當車,隻一合手中馬刀必斷,下一合就掉了腦袋。
劉不知下手極狠,每出一劍必奔脖頸而去,他要的就是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你們如何殺我北境百姓,我便如數奉還。
這一陣下來,一百騎兵還剩三十余騎,為首的隊長見形勢不妙,大吼一聲:“撤退!”剩余殘兵跟著他向北邊倉皇逃竄。
劉不知朗聲道:“北境豈是你說來就來,說走便走的!”
他拍馬在後面追趕,追上一個殺一個,追上兩個殺一雙,他就像一隻雄鷹盯上了一隊旅鼠,不斷地從空中呼嘯而下,將他們一隻一隻殺戮殆盡。
最後,只剩下了那個隊長。
北夷人眼看劉不知離他越來越近,驚恐地大喊道:“你究竟是誰?”
劉不知揮劍砍下了他的右臂,高聲道:“回去告訴其力克,北境的劉不知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