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顛簸,本來就破舊的馬車有些不堪重負,此刻五個人都坐在上面,顯得格外擁擠。
良玉靠在奚弘的肩膀上已經又沉沉的睡了過去,車廂內還亮著一絲淡淡的燈火,見戴雪還在做著針線活,奚弘不禁開口道:“時候不早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還差一點,馬上就完成了,等這件棉衣做好,主子就不怕受寒了。”戴雪笑道。
“我還沒那麽嬌弱,幸虧這是在南方,要是換了北方,恐怕我們都要凍死在鄉野了。”
奚弘不禁歎道,他離開之時,不曾帶多少銀兩,這一路下來,盤纏已經花了不少,而長路漫漫,最終會走向何方,他還不得而知。
“主子是北方人嗎?怎麽從不聽主子提起家裡人呢?”
奚弘聽後,沉默了片刻,方才緩緩的道:“我祖籍在北直隸,塞外宣府重鎮所轄的萬全都司,龍門衛;自我父起始遷居順天府的昌平州。”
戴雪聽得有些雲裡霧裡,她本是一個出生化外的普通女子,自然不曾聽說過這些地名,此時隻得不住的回應,這一大堆地名,他只聽說過“關外”和“順天府”的名頭。
“主子竟然是皇城腳下的人,只是又為何會流落到這邊陲蠻荒之地呢?”戴雪不禁又問道。
奚弘淡淡的笑了笑。
“我不及弱冠之年即遊學於宣府,後又輾轉於陝西蘭州等地,南下雲貴,因之顛沛西南。”
戴雪聽了,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麽?”奚弘不禁問道,他有些心虛,因為這一番說辭,在當前的社會條件下,倒顯得有些虛假了。
“主子和婢子說了一大堆,但是婢子除了雲南外野之地,再不知其他所在,恐怕要讓主子失望了。”
奚弘聽後,也笑了笑,道:“原來是這樣,倒也無妨,不過你既然跟了我,日後有的是機會遍歷各地,到時候好好讓你領略一下這大明的風光。”
“真的嗎?那我們下一站去哪裡呢公子?”
不知何時,車廂內的映荷也已經醒了過來,她從簾幕後探出頭來,嬌聲問道。
不等奚弘回答,肩膀上靠著的小良玉卻先接道:“按這個路線,我們下一站要到會川了,往北過了會川,就進到四川行都司的地界了。”
奚弘見眾人都醒了過來,不由得問道:“怎麽你們一下子全都醒過來了?”
“人家早就醒了,只不過不想起來罷了。”良玉揉了揉眼睛,從奚弘肩頭起來,緊接著從口袋中掏出一副面紗,帶在了臉上。
此刻天邊已經漸漸浮上一層曙色,看樣子這一夜也即將過去了。
奚弘回過頭去,掀開簾子,見夜間救下的女子還昏迷不醒,不由得歎道:“這一夜她都不曾醒來嗎?”
“不曾醒來,她只是偶爾抽搐一下,婢子把自己的被子也給她蓋上了,但是她的身體還是漸漸涼了下來,主子,她恐怕凶多吉少了。”戴雪應道。
奚弘聽了,忙將馬車趕到路邊停了下來,這附近正好有一條小河,奚弘於是開口道:“我們暫且休息一下,煮些熱水帶在車上,小心一點,別被毒蟲毒蛇咬到了。”
囑咐完後,奚弘扶著良玉等人相繼從車上跳了下去,而他自己則鑽進了車廂中,趴在那女子胸口上聽了聽對方的心跳。
奚弘臉色沉重,眉頭緊鎖,他又捏了捏這女子的四肢,發現其四肢都異常僵硬,而後背也有呈彎曲的跡象。
這是明顯的感染了破傷風的症狀,在古代的醫療條件下,這基本可以按戴雪所說,沒什麽活路了。
破傷風如不治療,致死率幾近百分之百。
奚弘不敢怠慢,他忙從一旁的包裹中掏出了幾片阿莫西林,見這女子牙口緊閉,他不由得使勁掰開她的口腔,將藥片放了進去。
緊接著拿出竹筒,奚弘剛想給她倒些水,但是轉念一想,如果車上的其他人也感染了破傷風菌,那可大事不妙,於是他親自喝下一口水,緊接著通過嘴將水灌入女子口中。
“你可別怪我啊……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打過破傷風疫苗不怕這個,她們可受不了,你要是命大,阿莫西林應該能把你留下來,要是不行的話,唉……就看你的造化了。”
奚弘說完,見藥片已經被衝下了她的喉嚨,這才松開手。
不多時,戴雪提著已經煮開的沸水,來到馬車外面,問道:“主子,水煮開了,要不要給她擦擦身子?”
“嗯,我來吧。”奚弘怕她們感染了病菌,故而如此要求。
“還是婢子來吧, 讓主子伺候這女子,怎麽說都不合禮法。”
奚弘苦笑了一聲,道:“她的傷情不同尋常,你們都應付不來,只能我親自動手,你不用多說了,快把熱水端上來吧。”
戴雪見狀,也只能將水壺提了過來。
奚弘接過熱水放在一邊,揭開被子,同時將她已經破爛的衣服解開。
本來光滑潔白的軀體,此刻卻遍布著道道傷痕,望之令人觸目驚心,尤其是大腿上和腹部的傷痕,更是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而大腿上的傷口處,或許就是關鍵,奚弘從腰間抽出匕首來,放在開水中浸了浸,隨即抽刀在女子的傷口處將附近的腐肉和部分壞死的組織一刀一刀全部剜了下來。
奚弘此前雖然是校登山隊的健將,對於野外生存時受傷的處理有過專業系統的學習,但是處理這麽棘手的情況,還是頭一次。
畢竟放在現代,他大可以簡單處理一下就撥打120,但是現在,他卻成了主治醫生……
奚弘不住的將傷口周圍的感染源都清除乾淨,他每下一刀,都要擦擦額頭上的冷汗,同時停頓一下,防止手臂顫抖,就這樣忙乎了不知多久,他才將多處傷口都處理完畢。
扔下匕首,奚弘拿起一副毛巾,他咬緊牙關,忍著極高的水溫,將毛巾遝濕,然後放在女子的傷口處,為她殺菌消毒。
等到這一切都完成,奚弘也癱倒在了一旁,他大口喘著粗氣,似乎渾身都脫力了。
一夜未眠,躺倒不久,奚弘不禁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