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而平和的夜,籠罩在四野寂寥的青瓦上,天邊一輪明月,此刻竟也顯得有些朦朧若失,淡淡的熒光灑下,照亮桌台上一席筆墨之間。
良玉一個人靜靜的坐在窗邊,他素手執筆,將胸中的感情化為紙上一個個動人的小楷。
雖然已經被關在這裡很久了,但是她心中的那一團炙熱從來沒有褪去過,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她從來不是一個隨波逐流的女子,哪怕她年紀尚小,又形單影隻。
一路從孟密的屍山血海中走來,從蠻莫的刀光劍影中走出,從府衙的爾虞我詐中走脫,這個十三歲的少女身軀中,早已鐫刻出了不同於這個年齡段的堅強靈魂。
筆力越發雄厚,良玉將自己心中的不平全部抒發了出來,望著不知道已經是被寫壞了的第幾隻毛筆,她無聲的歎息。
“來人!”
門外隨即傳來侍女的回應,只是沒人能走近她一步,就連每日的飯菜,也都是通過窗戶遞送的。
“毛筆壞了,再去買幾根回來,還有紙硯,也再預備一些。”良玉出言吩咐道,她的聲音中透著和這個年齡不相符的冷漠,聽起來自有一股凜然之氣。
侍女忙應道:“知道了,小姐,奴婢這就吩咐下人們去買,小姐還有什麽吩咐嗎?”
“沒有了,你下去吧,我要睡了。”
良玉說著,將窗戶關好,她轉過身來,露出了一張清麗無雙的臉龐,這張臉上沒有一絲胭脂之氣,卻風華盡顯,雖還稚氣未脫,然已有媚骨天成。
她輕移蓮步,端坐在床邊,舉手投足間,貴氣十足,非大家閨秀,決不能及此分毫。
“你怎麽還不下去?愣在那裡做何?”良玉又出言問道,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已經能讓人感覺到她的怒氣。
“小姐,今……今晚還沒有沐浴,小姐……”丫鬟被她的氣勢所攝,說話也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良玉扭過頭來,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微笑,這一笑猶如春暖花開,似乎周圍的寒氣也被驅走了一些,那丫鬟原本聳拉著的小腦袋,此刻也抬了起來,睜大了雙眼不住的盯著良玉。
“我這張臉,真的很好看嗎?”良玉突然開口問道,竟然也是臉不紅心不跳,毫無一絲羞怯之意,她突然一反剛才大家閨秀恪守禮法的樣子,問起了這種不著邊際的問題。
那丫鬟聽了,震驚之余,還是用一種幾近讚美的口吻回道:“小姐貌若天仙,不施粉黛,已如仙子下凡,注定是要大富大貴的,老爺已經決定,等開春,便將小姐送往雲南府去,嫁到沐王府上。”
良玉聽了,突然咯咯一笑,那神情,又似得意,又似嘲諷,竟也有著說不出的動人,她突然站起身來,走到門邊,嬌聲道:“把木桶抬進來吧。”
沐浴之後,良玉裹著棉被,躺在了空曠的閣樓中。她輾轉反側許久,不曾入睡,夜半微涼,火爐漸熄,不知為何,她竟隱隱有一絲期待天明……
第二天一大早,良玉便從睡夢中被吵醒了,她急忙起身,來不及洗漱打理,便來到窗前,朝外面張望。
只見街上多了不少行人,這些人步履匆匆,神色驚恐,似乎發生了什麽事。
這時屋外又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昨日的那個小丫鬟又跑到了門外,她雖然盡力保持鎮定,但是良玉可以看的出來,她神色也有些慌張。
“昨日讓你買的筆墨紙硯,可曾帶到?”良玉沉聲問道。
那小丫鬟忙低下頭來,斷斷續續的說:“回……回小姐,外面,外面似乎出了點事,店鋪暫時都關門了,奴婢……奴婢沒有買到。”
“哦?外面出了什麽事?店鋪竟會大白天關門?”
良玉轉過頭來,目光灼灼的盯著門口的侍女。
那侍女自然不敢多言,只是低頭立在原地。
良玉冷哼了一聲,笑道:“不會是打起仗來了吧!”
“啊!”聽了這話,那小丫鬟不禁驚呼出聲,但是馬上她又喊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你下去吧。”
良玉隨即吩咐道,通過這個小丫鬟剛才的反應,她已經知道了外面的情況,和她猜的應該八九不離十,除了戰亂,再沒有別的什麽情況會讓商家們全都大白天關門的了。
等那侍女應聲退去,良玉才幾步連跑帶跳的猛撲到床上,她趴在枕頭上,笑著自言自語道:“是他來了,一定是他來了,哥哥帶著千軍萬馬來救我了,我就知道,我昨晚就知道了。”
良玉一改先前的大家閨秀做派,一時竟有些手舞足蹈起來, 她馬上穿起自己的羅裙,好好洗漱了一番,當她伸手摸到櫃廚裡的時候,卻想起來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認真打扮過了,首飾什麽的大多沒有帶在身邊,更不要提什麽胭脂紅紙之類的東西了。
“壞了,外面兵荒馬亂的,店鋪盡皆關門,哪裡能買到這些東西啊!”
想到此處,良玉不禁皺了皺眉頭,她猶豫了片刻,方才開口喊道:“來人!”
緊接著小丫鬟又跑了上來。
“請問小姐有什麽吩咐?”
良玉暫且壓下激動的心情,緩緩的說:“你……有沒有什麽首飾或是胭脂?”
那丫鬟聽了,再次吃了一驚,但還是答道:“奴婢有一些首飾,都是老爺賞賜的,無甚新奇,至於脂粉,也都是些俗物,不知突然小姐提及,意欲何為?”
“你去拿來,我且看看。”
那侍女於是將自己用的一些首飾胭脂端到了門外。
良玉仔細看了看,終歸是受不了那些庸脂俗粉的氣味,最後只是將紅紙拿在了手中。
“你下去吧,此事不可為外人道,回頭我重重有賞。”
那侍女應了一聲,不知良玉想要幹什麽,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她還是懂的,回去之後自然也沒有聲張。
良玉拿著紅紙走到梳妝台前,她對著鏡子,輕輕將嘴唇印了上去,緊接著一張紅潤的朱唇便遝了出來。
她自己抿了抿,緊接著一道動人的弧度浮現,良玉不禁有些羞澀的笑了笑,又喃喃細語道:“好哥哥,你現在在哪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