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人都聚在一起,將奚弘圍在中間。
婦女們將村中的好酒好菜全端了上來,為首的老者和奚弘坐在座位上,一邊敬酒一邊問道:“齊先生,您的意思是,朝廷會接我們回去?那可否告知我等在什麽時候啊?”
奚弘放下酒杯,思索了片刻,臉上又恢復了笑容,道:“老先生不要心急,現在戰事不斷,邊境還不安定,如果貿然接你們回去,怕是會連累你們。”
那老者點了點頭,又道:“只要朝廷沒有忘了我們,我們就有盼頭了,我們已經在這荒郊野嶺生活了整整八年,也不怕再呆些時日,只求有生之年,還能再回一趟故土……”
說完,周圍的鄉親們也都跟著應和起來,奚弘多少能理解他們的心情,他們被外族虜到這種地方,過著難以想象的艱苦生活,備受奴役,古人講究落葉歸根,他們自然也忘不了家鄉。
“諸位放心,我一定會竭盡所能,助大家返回故土,我向諸位保證。”奚弘鄭重的道。
眾人聽了,雖然有的人還一臉的悲觀,但是心中多少有了一絲安慰。
老者又端起酒杯,道:“老夫代全村村民,多謝大人了,村中窮苦不堪,無甚佳釀,也無珍饈,還望大人不要嫌棄。”
奚弘自然不會嫌棄,他已經兩天沒吃過飽飯了,而且看這村子的樣子,也確實不是什麽富裕所在,自己也不會要求什麽,於是他忙也舉起酒杯,道:“老先生說哪裡話,今日他鄉遇故知,酒雖淡,然在下甘之如飴,請。”
說完,將酒杯中的酒水一飲而盡,老先生見奚弘如此爽快,也大笑了幾聲,道:“齊先生真是爽快,不像前幾日所到之人,雖是官宦子弟,但卻蠻橫無理。”
奚弘聽了這話,腦中一轉,忙又問道:“哦?前些時候所到之人?前幾日也有從大明過來的官吏嗎?”
那老者點了點頭,道:“齊先生有所不知,前些時候有個中年男子,也因為口糧用盡,投宿在此,那人自稱是蠻莫人氏,我等聽聞是大明之人,便熱情招待了他,酒足飯飽,我便把村民的遭遇也像今天這般向其訴說,不料那人聽了之後,反而責備我等背國叛主,將我等數落了一番,然後揚長而去了,我等實在冤枉啊。”
奚弘聽了,又問道:“那老先生是如何知道他是官宦之人的呢?”
那老先生微微一笑,道:“這個不難,他雖沒有說明身份,但是我見他的通關文牒上有思氏字樣,而思氏在大明外野,多是土司之後,況且普通人,也拿不到通關文牒,齊先生您能到這裡來,想必也有這個東西吧。”
奚弘心中一樂,自己是做為非官方人氏到阿瓦暗中調查思順和東籲動向的,哪有什麽通關文牒,不過按這個老者所說,看來要想進入阿瓦城中,卻是不太容易。
“那這個姓思的,是也到阿瓦去了嗎?”奚弘又問道。
那老者遲疑了一會,剛要搖頭說不知,一旁的那個最先招待奚弘的男子卻開口道:“他就是去阿瓦的,他已經在這條路上來回走了好幾趟了,雖然他以前每次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但是絕對錯不了就是他。”
奚弘聽了,一下子從椅子上坐了起來,問道:“這男的是不是個子中等,短胡茬,一身黑衣,給人感覺很陰翳,之前經常趕著一輛馬車來回經過這裡?”
“對對對,就是他,因為我家就住在村口,所以看的清楚,應該是這個人沒錯。”那男子忙道。
座位上的老者聽了,也問道:“齊先生,怎麽?這人有什麽問題嗎?”
奚弘又緩緩坐回了椅子上,笑道:“老先生,我這次前來阿瓦,與這個人脫不了乾系,這個人名叫思沿,是孟養土司思順的心腹家將,他來阿瓦,定是奉了思順之命,想要對大明不利。”
那老者聽了,一捋胡須,沉聲道:“思順……哼,他手下的人,能有什麽好東西。”
奚弘聽這老者口氣,便知思順在民間的名聲確實不怎地,這些人都是八年前便以不在孟養的,看來當時遠在蠻莫的思順就已經“名聲在外”了。
“據我所知,萬歷七年,孟養被攻破之事,應該和思順沒有關系吧?”奚弘問道。
那老者搖了搖頭,道:“當時孟養土司名為思個,後來我聽說他也戰死了……思順一直是個投降派,思個大人被俘死後,他便率軍投降了東籲,後來朝廷派大兵回來征繳,他又馬上投降了朝廷。”
“恐怕他能一直擔任蠻莫土司,也是因為來回獻城有功吧。”奚弘不屑的道,看來這個思順,真是從不乾好事,萬年帶路黨投降派。
“後來的事,我們就不知了,東籲與大明連年征戰,之後大明又限制了貨物出入內野,故而這附近鮮有路人經過,我們的消息也十分閉塞。”那老者歎息著道。
奚弘點了點頭,他又和眾人寒暄了幾句,等吃過飯,見天夜已經不早了,也無法繼續趕路,於是便問道:“不知這裡距離阿瓦,還有多久的路途?”
“以先生的寶馬,不出兩日,便可到達,先生不必急於一時,今晚就留宿於此吧,我已經讓村裡人騰出了村裡最好的房子。”那老者忙道。
奚弘本也沒打算連夜趕路,於是笑道:“老先生太客氣了,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隨著之前的年輕男子來到一個房間裡,那男子又開口道:“齊先生,您如果有什麽需要的,盡管吩咐,我等絕不會推辭。”
奚弘忙道:“不用了,我不是什麽講究人,大哥去忙你的吧。”
那男子於是道:“齊先生好生休息,明日還要趕路,小人告辭。”
見那人走遠了,奚弘才進到屋裡,雖說是村裡最好的房間,卻也普普通通,從中也可見這裡村民的困苦,畢竟明朝對東籲實行經濟封鎖,這裡又不適合中原作物生長,會淪落到這副田地,也難怪。
奚弘躺在床上,他稀裡糊塗的又答應了人家的請求,不過既然答應了,他便會盡力去完成諾言。
大明的遺民,本就該落葉歸根!
奚弘從包裹裡摸出了一個什麽東西,笑道:思沿此刻應該還在阿瓦,哈哈,幸虧我一直隨身帶著這個東西,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