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出女兵語氣中帶著驚喜,再結合她講話時熟悉的口音,不由好奇道:“姑娘也是寧海人嗎?”
女兵顯得很謙卑:“我算是寧海人吧,不過是下面農村的。”
他也趕緊表示:“我也不是寧海市裡人呀。”
“哦,具體在哪?”
“我在廣萊鎮。”
“太巧了,我的老家也是廣萊鎮!”
他倆居然聊出了老鄉,無疑又近了一層。
他隨後又試探詢問:“姑娘複員後還要回廣萊嗎?”
女兵搖搖頭:“我不想複員,要當一輩子的兵。”
“為什麽?”
“我的爸媽都不在了,家沒啥親人了。”
他也感同身受:“我何嘗不是?如今在唐山的這個新家也不複存在了···”
他又不禁悲傷起來。
女兵又安撫他一番,便去照顧別的患者。
他凝注著女兵來回忙碌的身影,內心泛起陣陣的漣漪,只有這樣才能稍微減輕對家人的哀思。
第二天,他終於可以被送到正式的醫院進行治療了,但當他被抬到救護車的過程中,卻突發意外事故。一直得不得休息的女兵在策應轉移傷員過程中突然暈倒了。
他雖然已經被抬上了救護車,但卻剛好目睹這個場面,不禁撕心裂肺大叫一聲:“書瑤!”
也許參與救援的人經常出現勞累過度而昏厥的想象,所以其他人並不慌亂,而且是司徒見慣了。女兵被一個男人抱進一頂帳篷裡休息去了,但女兵的命運去牽動著他的心,甚至減輕了他對妻子和兒子的懷念。
當他經過數百裡的顛簸,終於到達平台的那家軍隊醫院時,雙腿已經腫脹得不行了。可他那雙呆滯的眼神裡還閃現女兵昏倒的那一瞬間。
參加對他手術的醫生們都皺緊了眉頭,他是粉碎性骨折,而且又耽擱很長時間了,這讓他的情況出現許多不確定性。手術經歷很長時間,甚至麻藥都過勁兒了,他才被送到病房。
躺在病床上的他被陣陣劇痛無法安睡,腦海裡還閃現女兵在自己眼前忙碌的倩影。在他的眼中,女兵就是撫慰自己身心和精神傷痛的天使。如今天使的情況不明,讓他的心豈不承受煎熬?
在接下來的幾天,一些壞消息讓他更加焦躁不已,甚至淡化了雙腿帶來的疼痛感。
原來,不僅地震傷亡數字一天天被更新和放大,而且也聽說了參與救災的人因為遭遇次生災害和勞累過度而倒下的烈士。他對女兵的遭遇更加如躺針氈。
他於是不停地向照顧自己的醫護人員打聽女兵的消息,但給予的答覆不是不知情,就是敷衍的應付,沒有一條令他滿意的答覆。
他有些悲觀厭世了,也預感到自己可能一輩子癱瘓在床上了,自己的家人也沒了,就連能夠慰藉自己的天使也生死未卜。未來的生活對他還有什麽意義呢?
於是,他開始絕食並且不配合治療,這讓醫護人員倍感撓頭。他們知道這位患者心理出現了問題。可惜,當時並沒有心理醫生對他進行心理輔導。
有一次,他在睡夢中喊到了書瑤的名字。
又過了一天,一個白衣天使出現在他的眼前,精神已經倍感憔悴的他眼前一片模糊,但依稀感覺對方的容貌酷似那個女兵。
“書瑤···是你嗎?”
一個熟悉而悅耳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蝸:“老鄉,你怎不配合大夫的治療呢?”
他渾身一震,立刻放大了自己的瞳孔。眼前的白衣天使不是方書瑤是誰?
此時的方書瑤已經不是當初一身戎裝的女兵形象了,而是一身護士服,精神也比之前靚麗了不少。
他的兩眼又模糊了:“書瑤···你還好嗎?”
方書瑤對他的牽掛很是感動,解釋一下當時的情形就是自己太困了,才不知不覺睡過去了,現在一切都好起來了。
他又問道:“你還回災區嗎?”
方書瑤回答:“救災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我以後要在醫院裡照顧包括他在內的所有不幸的患者。”
他倍感欣慰,非常感激醫院方面能派她來護理自己。
其實,醫院的領導是因為他太依賴這位新入伍的女兵,所以特意指定她為他的專職護士。
不過,當他一樁心事塵埃落地,又勾起了對家人的懷念。
方書瑤清楚他一時無法減輕對家人的哀思,便跟他講了許多震中的故事,比如父親失去兒子,妻子失去丈夫,女兒失去母親等待一連串的不幸故事,並告訴他,天下不幸的人有很多,有的甚至一連失去了十多位親人,但活著的人必須要堅強面對。畢竟,生活還要繼續。
他在她的悉心照顧和安撫下,逐漸走出了失去家人的心理陰霾,但對她的依賴卻是與日俱增,只要一天看不到她的影子,他的情緒就變得異常急躁。原來,他的心理疾病還在持續。
醫院方面鑒於他的情況,盡量安排方書瑤多照顧他,陪他度過一段人生最艱難的歲月。
他在她的鼓勵下,每天不停地做康復訓練,克服了種種困難,終於可以拄著拐杖行走了。
這讓那些醫學專家們刮目相看,因為他們以為他再也站不起來了。當然,創造這次奇跡的首功當屬方書瑤。
再後來,他不得不跟她分開了,因為他不能一輩子都住在醫院裡,就要被單位的人接出去休養了。
由於他在之前的那段時光裡已經治愈了內心的創傷,所以能平靜地接受跟他的天使短暫的分開。
在頭一天晚上,他在她的攙扶下,行走在鋪滿月光的草坪上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
“書瑤,我明天就要出院了。”
“嗯,恭喜你。”
“可是···我舍不得走。”
方書瑤一聲柔聲的嗔怪:“人家患者都盼望自己早一點出院。你可真是的。”
“書瑤,我不情願的出院的原因,想必你也清楚吧?”
方書瑤心頭一震,自從跟他相濡以沫的這段日子裡,她也逐漸對這位特殊的患者產生了情感。當得知他要離開時,自己心裡也有些空落落的。
“廖大哥,你是一個男子漢,不應該總是兒女情長,應該把所有的精力都投身在工作中,只有這樣,才能報答DANG和國家對你的再生之恩。”
他點點頭:“我知道。但在我心中,你才對我有新生之恩。如果不是遇到你,我真撐不到現在。”
方書瑤俏臉一紅:“可我是組織上派來照顧你的。你的新生不應該算在我的頭上。”
他有些動情了:“書瑤,如果沒有你,就沒有我的現在和未來。”
方書瑤內心充滿了矛盾,從當初對他因憐生愛起,就知道自己注定要活在情感困擾中。
“廖大哥···請不要再說了。你有你的事業,我有我的責任,我們不在一個世界裡。”
“難道我們不能妥善解決好這個矛盾嗎?”
“怎麽解決?”
他思忖片刻,才果斷地回答道:“事在人為!”
他在分別前,動情地擁抱了她。那是相識三個多月中的第一次。
方書瑤送他出院後,心裡便藏著心事,每天都鬱鬱寡歡,原來她同樣不習慣沒有他的日子。
終於有一天,她的一位女同事跑過來通知她:“書瑤,外面有人找你。”
她不由一愣:“誰?”
女同事故作神秘兮兮:“你出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她心裡不由一動,便急匆匆往外走——
女同事隨即提醒她:“要見你的人正在後院的草坪那,你千萬別走錯了地方。
那裡不正是自己跟他那天晚上話別的地方嗎?
她的心就像揣著一隻小兔子一樣,帶著幾分緊張幾分羞澀幾分欣喜,終於跑到了那塊熟悉的地方。就是在那裡,她指導他拄著拐杖走路,並不止一次成雙入對的來來往往。
如今,一個男子的背影正矗立在那裡。
她著眼一看,就發生男人的背影跟他酷似,但並沒有拄著拐杖,雙手緊緊抱在胸前。
“廖大哥,是你嗎?”
伴隨她的一聲輕輕的詢問,男人逐漸轉過身來——
“廖大哥!”她不禁欣喜地叫一聲。
只不過,眼前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可憐蟲了,而是一個天庭飽滿,器宇軒昂的成熟男人的形象。他一身西服,雙手抱著一束五顏六色的鮮花,正紳士般的笑對她。
她又驚又喜,歡呼雀躍般地撲了過去——
接下來,就是一番激動的場面。
一番動情互動之後,他倆開始心平氣和地聊起來。
“你的腿沒事了嗎?”
“嗯,全好了。我每天早上晨練時都可以跑二三裡了。 ”
“真的嗎?太好了!”
“書瑤,如果沒有你,就沒有我今天。我···我再也不想跟你分開了。”
方書瑤喜悅的表情頓時黯淡下來:“這怎麽可能?你是一個男人,應該以事業為重。”
“書瑤,我跟你在一起並不影響我的事業呀!”
“這是為啥?難道你要來平台工作嗎?”
“哈哈,算你猜對了。我以後就生活在平台,再也不走了。”
方書瑤一陣激動:“這是真的嗎?”
“我怎麽能騙你呢?我們的單位已經搬到平台了。”
方書瑤依舊難以置信:“為什麽會這樣?”
他解釋道:“由於我的單位在地震中遭受巨大的破壞,所以上級決定把單位遷移到這裡。這是我在這段時間裡聽到了最大的好消息呀。”
方書瑤不禁流出了興奮的淚水,這對於她又何嘗不是好消息呢?
他倆都是寧海人,但在這數千裡的平台相戀了。
由於他還沒有徹底走出失去家人的陰霾,也因為她的年齡還小,尚不夠法定結婚年齡,所以他倆決定等過了三年之後在正式結婚。不過,在這期間,她去他的單位探望時,也偶爾在他的宿舍裡過夜。但他就是一個正人君子形象,從未越雷池一步。
他倆的熱戀很快就過了三年,那才是真正的瓜熟蒂落。他和她就要攜手步入婚姻的殿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