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記何嘗不清楚給對方造成的壓力?但他卻鐵了心:“林院長,我明天就把老首長送過來。你們要保證安排最好的病房。不管你們有多少困難,一定要讓老首長康復出院。這是一項政治任務。你們必須要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
女院長面露難色,不由垂下了頭。她雖然沒看到那位腦瘤患者的檢查結果,但就憑對方令內地各大醫院束手無策,便知道這絕對是一個疑難病例。就算章教授親自主刀,就會有絕對的把握嗎?
張書記可不管她的難處,又繼續施壓:“用不用我跟你們的直接上級領導魏局長(衛生局局長)通個氣?”
女院長心頭一震,趕緊表示:“不用不用。我們會盡力而為。”
張書記本想再施壓幾句,但卻沒有忍下心來,暗自歎了一口氣,便起身往外走——
女院長默默跟了出去,並會合其他院領導,一直把張書記一行人直接送出醫院。
其他院領導等市領導的車隊一啟動,紛紛圍住女院長:“林院長,到底是啥情況?”
女院長一邊望著車隊的背影,一邊唉聲歎氣:“咱們明天就要迎來一位VIP患者了。”
“原來是這樣。對方是什麽來頭?”
“他是一位老幹部,而且還是老革命。”
“哦,咱們院能收治這樣的患者,應該是一種榮幸呀。您為啥悶悶不樂呢?”
“唉,他不止是一個老幹部,還是一個特殊的重症患者呀。而且,他的病在內地許多大醫院都治不好。”
眾人同時發出詫異的目光:“什麽病?”
“腦瘤。”
其中一位領導反倒松了一口氣:“不就是個腦瘤嘛,也許在別的醫院治不了,但咱們寧海市市醫一院可是最擅長腦外科的醫院。除非他是晚期患者。”
“不,他不是惡性的。但恐怕比惡性腦瘤更難辦。”
“那是為什麽?”
“我也說不清楚,等明天患者送來了,就一切都明白了。”
眾人相互對視一眼,都帶著滿腹疑惑散開了。
第二天,張書記果然親自把陳清達送來了。這讓整個的市一院引發不小的轟動。
本來,陳清達想在那棟小洋樓裡多休息幾天呢。但他因為腦瘤引發大腦的劇痛,根本讓他休息不好。尤其到了晚上,他的腦痛加劇,根本無法入眠。即便吃再多的止痛藥都不管用。
所以,張書記在陪在老首長身邊的工作人員的匯報下,又親自出馬把老首長從市郊的小洋樓接到了市一院。
陳清達自從聽張書記對市一院的介紹,便對這家醫院充滿了期待。渴望能出現一位神醫,把困擾自己的腦疾根除。
林院長就像下級迎接上級一樣,畢恭畢敬把這位老幹部迎接進該院的最高級病房。除了工作在崗位上的醫護人員,其他的院領導和醫護人員都參加了這場歡迎儀式。這樣的高規格接待在市一院是從所未有的。
陳清達為官一生清廉,卻沒有想到離休之後卻受到如此大的排場。當然對林院長等人還不便發火,等到他被安頓到那間高級病房之後,衝著張書記就是一陣埋怨。
張書記清楚老首長的倔強脾氣,不敢辯解半句,只是賠笑著承認錯誤,並保證下不為例。
陳清達當著病房裡的其他市裡領導的面,並不方便給這位當下的父母官‘上課’,但卻堅決表示不住如此豪華的病房。
盡管張書記苦口婆心勸了半天,
但老首長就是不讓半步。 張書記無奈,隻好走出來,請守在病房門外的林院長想辦法。
女院長被這位老幹部的非凡的品質所感染,當即表示可以調一間普通一點的病房。
張書記於是協助這位老首長換了病房,並在;臨走前再三叮囑女院長:“對老首長的治療,務必做到萬無一失!”
女院長帶著滿身的壓力送走了這些市領導,隨後組織全院所有的腦科專家為陳清達進行會診。當他們結合這位老幹部之前檢查的片子和最新拍攝的片子,吃驚地發現,患者顱骨裡的腫瘤又增大了一圈,已經把大腦壓迫得變了形。這是他們從未遇到過的疑難病症。
女院長不由搖搖頭,心裡頓時雪亮,不怪內地那些大醫院的專家們對老幹部的腦瘤沒有辦法,這也太嚴重了。
其他的專家們也搖頭了,感覺患者的腦瘤就像一道無解的數學題,就算再高明的專家也無法破解它。
“林院長,我認為患者只能做保守治療了。”一位花白頭髮的醫學專家作出如此的結論。他叫程冬,在市一院的威望,僅僅在章教授一人之下。
林院長立即否定了他:“不行!患者現在的腦瘤相比兩個月之前拍攝的又足足增大了一圈,已經嚴重壓迫大腦了。如果再這樣發展下去,很快會要了患者的命。”
程冬感覺自己的權威遭受了挑戰,立即把臉一沉:“可如果冒險為他做手術,就快立即要了他的命!”
女院長沉吟道:“其他大夫還有不同意見嗎?”
一位年輕一些的醫生思忖道:“程教授的顧慮有道理。咱們不能急功近利而害了這位老幹部呀。如果是那樣的話,咱們可就算攤上大事了。”
女院長眉頭緊蹙:“可如果咱們不作為,就只能眼看患者慢慢疼死。這樣的滋味是生不如死呀。”
另一位專家插嘴:“林院長的話也有道理。咱們還是跟患者本人好好協商一下,到底要不要手術,由患者自己說的算。”
程教授有些不滿,立即回懟那位同事:“老李,如果讓您為這例手術主刀,您有幾分把握?”
那位專家一怔:“做這樣的手術太凶險了。我連兩分把握都沒有。”
程教授鼻孔一哼:“那還不如當面宣判患者死刑了。”
那位專家的臉頓時漲紅道:“那也比讓人家慢慢折騰死強,打不了算給他打一針‘安樂死’了。”
程教授一聳肩膀:“如果您們認為這樣做合適的話,就去找那位老幹部去攤牌了。”
女院長黯然歎息:“我們不用征求患者本人意見了,因為張書記已經向我們攤牌了。”
眾人一愣:“市裡領導怎說?”
“他給咱們醫院下達死命令了,不論付出任何代價,必須要治好這位患者!”
眾人相顧失色:“這···這也太強人所難了吧?”
那位年輕的醫生當即提議:“咱們征求一下章教授的意見吧。也許他會有些辦法。”
此言一出,其他專家們的眼神都是一亮。
女醫生思忖片刻,立即起身往外走——
大家望著她的背影,對她的去向是心知肚明。
女院長果然去拜訪章教授了。當她開車行駛在中途,腦海裡卻亂成了一鍋粥。她不情願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原來,她寄希望院裡其他專家能幫助老幹部手到病除,而根本不需麻煩在家休養的章教授、可現實卻是打臉的。這次情況幾乎跟上次搶救女交警一樣,非章教授莫屬了。她心裡隱隱擔憂:“最怕發生上次的事件。如今章教授已經遞交了退休報告。難道在退休之前,非要再考驗他老人家一回嗎?
女院長這一路上矛盾重重,既渴望立即見到章教授,又有些糾結。但不管她是否情願,她駕駛的汽車還是準確地停在了章教授所在的單元樓門口。
她在車裡遲疑一下,終於走下車,仰頭望了一眼二樓,深吸一口氣,再鼓起勇氣進入樓門。
篤篤篤!
一陣細微的敲門聲過後不久, 房門‘嘎吱’被打開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挺立在門口裡側。
女院長不由一愣:“章教授,您怎親自來開門?”
章教授呵呵一笑:“家裡就我一個人,如果我不親自給你開門,豈不把我們的林大院長晾在門外了?”
女院長尷尬笑了笑:“我打擾您了吧?”
“哪有的事?”章教授立即側身相讓,“我一個人正在家閑得無聊呢。”
女院長心裡一動:“您的身體康復了嗎?”
“我的身體本來就沒病呀。”
“哦,我的意思是您休息好了嗎?”
章教授已經把女院長讓到客廳的沙發上,一邊親自給她倒水一邊搖頭歎息:“我真的老了。渾身的零件都不太聽話了。現在就連前列腺也開始鬧革命了。”
女院長心頭一震:“您還能再堅持工作一段時間嗎?”
章教授慢慢坐下來,表情很是凝重:“在以前,我骨子裡有一種老驥伏櫪的精神,決定把自己的畢生都獻給國家的醫療事業。可我現在覺得,該適時給年輕人讓路了。”
女院長急忙表示:“可咱們的市一院還是需要您呀!”
章教授輕輕搖頭:“不,江山已有後輩出。我可以放心地放手了。”
“您是指松沐?”
“是的。他已經成長起來了,必將是市一院腦外科的中流砥柱。”
女院長臉色一沉:“他的醫術是沒的說,可以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但我總覺得他的骨子裡有一種傲氣,不怎讓人放心。在承擔重大手術時,擔心他會掉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