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教授精神有些懈怠,衝他擺擺手:“時間不多了。你趕緊準備好手術方案。
秦松沐的壓力陡增,但導師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自己如果在一味拒絕,就會傷了他的心。回想這些年來導師對自己的栽培,他實在無法抗拒。
他帶著那些片子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始認真琢磨手術的細節。
傍晚快下班的時候,他還在潛心研究,渾然忘記了回家。當手機響起鈴聲時,從辦公桌上操起來一看,居然是妻子打來的電話。
他未接電話,首先瞥一眼牆上的掛鍾,已經早過了下班時間了。
第二天,他剛開車到達醫院的停車場,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又響起了鈴聲。
他一邊往大樓裡走,一邊掏出手機。
然而,這一次居然是一個陌生的來電。
他遲疑一下,還在在進入大樓之前接聽了電話:“喂?”
“秦大夫,是我。”手機裡發出聲音足以令他渾身一顫。
他的聲調略帶激動:“麗娟嗎?”
“嗯,你能來我爸爸的病房一趟嗎?”
“你爸爸有事?”
“嗯,他想跟你談一談。”
秦松沐心裡一動,難道他要在這個時候‘托孤’嗎?
秦松沐心情一下子變得很複雜了:“我剛上班,等完成例行工作就過去。”
“嗯,我剛才看到你在樓下了。”
秦松沐下意識地抬頭,但他已經身在樓內了。
當他先來到自己的辦公室,首先忙碌一下例行工作,然後穿起白大褂奔向402病房。
402病房外的那名工作人員已經撤了,因為陳清達身邊已經有了女兒照顧。
秦松沐這一次沒有像往常那樣推門而入,而是首先抬手梳理一下自己的鬢角的頭髮,這才規規矩矩地敲門。
門裡很快傳來了細碎的腳步,伴隨房門打開,陳麗娟的一副嬌容展示在他的眼球中。
雖然她表情還掛著淡淡的憂傷,但一看到秦松沐,美麗的臉龐露出鮮有的微笑:“你來了?”
秦松沐的表情略帶緊張:“你爸爸怎麽樣?”
“他的腦袋又疼了一宿,早上好一些了,想見一見大夫,我就聯系了你。”
秦松沐“哦”了一聲,腳步往門裡一邁。
陳麗娟則趁勢側身讓開一條道。
陳清達此刻躺在病床上,氣色比之前入院時更家憔悴了。這讓秦松沐心裡一沉,對方的腦瘤每天都在惡化中。手術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他慢慢走近病床,低頭一副關切:“大伯,您找我們?”
陳清達眼皮無力的上抬:“你來了?”
秦松沐慢慢俯下身:“哦,您想對我們說什麽?”
陳清達看到自己的女兒也湊了過來時,欲言又止。
陳麗娟不明其故:“爸爸,秦大夫是您的主治醫生,您有啥話就對他講吧。”
陳清達遲疑一一下,抬起一隻胳膊:“閨女,你先出去一下。”
女兒愕然瞪大了那雙鳳眼:“爸爸···您讓我回避?”
陳清達眨了眨無力的眼皮:“我想單獨跟這位大夫講幾句話。”
女兒雖不情願,但無法違背老爸的意願,隻好回頭往外走。
秦松沐回頭目送著她,直到那扇房門隔斷了她的身影,這才回過頭:“大伯,麗娟已經出去了。您想對我說什麽?”
陳清達緩慢喘息一口氣,這才發出虛弱的聲音:“你們決定為我做手術了嗎?”
秦松沐趕緊點點頭:“是的。
手術已經定下來了。” “哦,在什麽時候?”
“後天吧。”
“為啥是後天?”
“因為後天是手術日。”
“哦,沒想到你們醫院做手術還挑日子。”
秦松沐莞爾一笑:“急診除外。”
“難道我的病不算急診?”
“大伯,您的病已經持續半年多了,還能算上急診嗎?”
“可是···我最近幾天頭痛加劇,好像隨時都會疼死。”
秦松沐心頭一震:“我···我馬上吩咐護士為您打止疼針,可以緩解您的病痛。”
此刻,秦松沐終於明白眼前的老患者為啥支出女兒的原因了。
陳清達質疑道:“難道止痛針真能止痛嗎?”
“這···起碼可以緩解一下。”
“算了,我在多忍兩天吧。也許到了手術時,一切都解脫了。”
秦松沐鼻子一酸,眼眶噙滿了淚水:“大伯,您一定會好起來的。”
陳清達苦苦一笑:“我已經活了七十多歲了,早已經看淡了生死。現在心裡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是自己的寶貝女兒。”
秦松沐暗吸一口氣:“您不要擔心她。她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子。”
“我的閨女,我了解。她一定會繼承我的未完成的事業。但她畢竟是一個女孩子,需要一個依靠。都怪我呀,讓她今後無依無靠。”
秦松沐這時渾身血液沸騰,不由脫口而出:“我會照顧她的。”
他此話一出口,頓時覺察失言,不由羞澀撓撓頭。
陳清達瞥了他一眼,沉吟片刻,才低聲講道:“我倒是有一件事情要托付你。”
秦松沐心裡一動,難道他真要這個時候要把女兒托付給自己嗎?
“大伯,什麽事?您盡管吩咐。我一定做到!”
陳清達這時掙扎坐起來,再側身從枕頭底下抽出一個信封。
秦松沐頓時明白了,臉色一變:“大伯您?”
陳清達很坦然:“我自知很難過此劫,已經想好身後安排了。這是我的遺囑。假如我最終沒有下了手術台,就麻煩您把這份遺囑交給上級領導。他們會幫助我完成遺願的。”
秦松沐不由熱淚盈眶,向這位老幹部伸出了顫抖的手,把那個沉甸甸的信封捏在手指間。
“大伯,這份遺囑,先由我代替您保管著。我相信您一定會逢凶化吉的,要對我們有信心。”
陳清達並沒有為這句安慰的話所動,略有所思地詢問:“為我主刀的是章教授嗎?”
秦松沐為了讓他心裡踏實一些,趕緊回答:“對,就是章教授。而且參加手術的還有其他知名專家。”
“那你呢?”
秦松沐自然不能承認自己就是主刀醫生,於是掩飾道:“我也會參與,做一名副手而已。”
陳清達很是奇怪:“你既然是我的主治醫生,怎麽隻做個副手?”
“哦,因為我院專家很多,還輪不上我充當重要的角色。”
“唉,即便如此,你也要積極參與。”
秦松沐頓時怦然心動:“大伯,您為什麽相信我?”
陳清達淡然一笑:“我的病情對於任何人來講,恐怕都是一個無解的難題。你作為一位年輕的醫生來講,參與一次這樣的手術, 對今後的發展極有好處。俗話說,失敗是成功之母嘛。如果將來再出現類似我這樣的病人,會讓你有個經驗教訓。”
秦松沐表情一囧:“您···您要把自己當做試驗品?”
“對於我來說,如果在生命結束之際,還能為醫學發揮一點余熱,也算死得其所。其實,在我的遺囑裡,已經明確寫清要把我的身上有用的器官都捐獻出來。”
秦松沐情愫難控,勉強抑製住眼眶裡的淚水,安慰了這位可敬的老人幾句,便心緒煩亂地退出病房。
陳麗娟還守著門外,一看秦松沐手裡多了一個信封,不由好奇道:“誒,你手裡怎拿了一封信?”
秦松沐清楚還不是公布的時候,趕緊把信封對折一下,揣入了白大褂的口袋。
“信封裡沒有信,只是一章關於你爸爸過去的一頁病例而已。”
“哦,是嗎?”
“是呀,你爸爸正好想起來,認為對我們做手術也一定借鑒作用,所以才交給我。”
“哦,我可以看一看嗎?”
秦松沐猝然一驚,趕緊掩飾道:“你又看不懂,看它做甚麽?”
陳麗娟一看他不想給,便又問道:“我爸爸對你講什麽了?”
“哦,他對我鼓勵一番,真是一位堅強和樂觀的老人。”
“他鼓勵你?難道是你為他做手術嗎?”
秦松沐為了提高自己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便不再掩飾,坦然地回答:“就是我為他做手術!”
不料,陳麗娟的表情勃然變色:“你為我爸爸做手術?開什麽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