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雙心裡一片淒涼,自己照顧他的這段時間,並沒有讓他感到幸福。這也許是他良心的不安,也許是病魔作祟。反正,離開了死亡病區的那間病房,他就像脫胎換骨一樣,恐怕再也不會回去了。
她的眼睛不禁模糊了,但語氣很淡定:“好的,咱們想去哪就去哪!”
在接下來的三天裡,田濤拖著病體,如願地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不過,他的精力也快到了燈枯油盡的時刻。
趙雙一直密切關注著他,當感覺他之前的短暫好狀態就是回光返照的時候,不由心裡一涼。
但她盡量保持鎮定,並試探地詢問:“田濤哥,咱們已經逛遍了該去的地方了。現在你可以跟我回寧海了嗎?”
田濤沉吟了一會,突然抬頭問她:“雙兒,你難道不想看看自己的叔嬸嗎?”
趙雙點點頭:“我當然想。不過,現在不是我探親的時候。”
田濤歎了一口氣:“唉,你回來一趟,真是不容易。既然距離親人家僅僅一步之遙了,那咱們明天就下鄉探望他們二老吧。畢竟,你在他們家生活了很多年。”
趙雙不禁為難了:“可是你?”
田濤不動聲色:“我也該回去看一眼了。雖然我的爸媽都沒了,但他們二老的墳地還在村裡。我該去掃掃墓了。”
“可是咱們沒車呀?”
“這好辦,咱們明天可以在臨都租一輛車去農村老家。”
趙雙一看他的身體徹底虛弱下來,但還要去鄉下奔波,頓時產生一種不詳預感。
事到如今,趙雙也想開了,於是一咬牙:“那好,咱們明天就雇車回老家看看!”
田濤顯得很平靜的口吻:“嗯,現在時候不早了,你趕緊休息吧。”
趙雙點點頭:“嗯,咱們一起休息。”
田濤依舊跟平時一樣,只是脫下外套,便平躺在了床上。
可是,他很快感覺趙雙不對勁,不由側臉瞥了她一眼,但很快轉過頭去,並發出措詞強烈的命令:“趙雙,我命令你把衣服穿上!”
此時,趙雙已經把自己脫得只剩下內@衣了,對田濤的反應顯得很驚訝:“田濤哥,這裡不是病房,而是賓館的客房。咱們就算規規矩矩的睡覺,別人也不會相信。雙兒現在特別需要你,想把自己的身子交給田濤哥。”
“你···你簡直胡鬧!”田濤顯得無比的氣憤,“難道你不知道我身體是什麽情況嗎?根本做不了男人那方面的事兒。”
“這沒有關系。只要田濤哥肯摸一摸雙兒的身子,溫存一下雙兒,雙兒就知足了。”
“那也不行,我們實際上並不是夫妻。”
“我倆雖然不是法定的夫妻,但起碼算得上生死戀人吧?你即便不能滿足我的生理,難道還怕看到我的身子嗎?”
“什麽‘生死戀人’呀?雙兒,請你別胡鬧了。如果你再不穿好衣服,那我就蒙頭出去了。”
田濤在情急之下,精神狀態也被刺激得亢奮一些,又儼然恢復正常人一樣。
趙雙一看他的態度表現得很強烈,便隻好乖乖地穿起了衣服:“田濤哥別動,雙兒知道錯了,現在就把衣服穿好。”
田濤耳邊聽到了她穿衣服的動靜,才長出一口氣。不過,當他放松下來時,就感覺身體內部有一種特別的劇痛。他咬牙堅持不出聲,但額頭上卻滲出了冷汗。
趙雙已經穿好了衣服,但卻羞於面對田濤,而是背對著他坐在雙人床的一側,並且低頭垂淚。她心裡感到無限委屈,盼望她的田濤哥能意識到剛才的態度,好好哄哄她。可是,她哪知道田濤因為剛才用力過猛,正在‘苟延殘喘’。
就這樣,客房裡繞無聲息。田濤盡量控制自己不發出痛苦的呻吟,而趙雙的淚水禁不住流了出來。她有些抱怨田濤對自己的冷漠,不由心裡暗自哀怨:“田濤哥呀,你怎不明白雙兒的一顆心呢?雙兒知道你當年跟雙兒在一起熱戀的時候是人生最幸福的時刻,所以,雙兒想把最真實的一面展示給你。你這輩子還沒有看過女人的身子吧?雙兒這樣做的原因就是不讓你留下最後的遺憾呀!”
可是,她這些心裡話也只能藏在心中,卻羞於出口,擔心招來田濤的厲聲痛罵。
田濤的劇痛終於告一段落了,而趙雙也越來越困乏,終於把身子仰臥在那側床上。
田濤無法入眠,慢慢轉過身來,看著已經酣睡的趙雙,頓時因愛生憐,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梳理趙雙額頭上的秀發,當看到趙雙眼角含著淚珠時,不由用自己的食指輕輕拂去,同時熱淚盈眶。
第二天,當趙雙睜開眼睛時,發現田濤已經坐在床上,並且閉目養神,似乎在調理自己的身體狀態。
她心裡一緊,立即起身詢問:“田濤哥,你感覺怎麽樣?”
田濤迅速睜開眼睛,衝她莞爾一笑:“沒事,我挺好的。咱們準備下鄉吧。”
趙雙“哦”了一聲,便下床幫田濤擦臉,同時自己也洗漱。
當田濤跟隨推著輪椅車的趙雙出門時,不忘提醒她一句:“你不要落下東西。咱們今天要退房了。”
趙雙默默地點頭,同時心裡一沉。
當趙雙在賓館前台辦理退房手續時,已經博得了賓館方面的好感,其中的原因就是他們終於發現田濤是一個需要照顧的患者了,已經理解趙雙執意要跟他同房的原因。他們不僅痛快地幫助趙雙退了房,還熱情主動幫他倆聯系了一輛出租車。這讓趙雙離開賓館之前,獲得了一份溫暖。
隨後,他倆在賓館附近吃了一點早點,就搭乘上了賓館方面聯系的出租車。
這是一輛合法的專用出租車,當司機得知他倆要去近一百公裡的鄉下時,便沒有啟動計程器,而是跟他倆商量好了一個合理的價格。
田濤為了省錢,便不經趙雙同意,只是訂下了單程,而不是往返。
趙雙心裡有數,便不動聲色地默許了。
在這一路上,又有了他倆熟悉的環境,便又有了話題。
田濤不無感慨道:“雙兒,我當年沿著這條道路奔波於鄉下老家和城裡,已經記不清來回跑多少次了。如今,這條路比當年好走多了。”
趙雙激動地點點頭:“是呀。,我好久沒經過這條路了。它經過重建,已經比過去加寬了,而且變成雙行車道了。”
“嗯,這樣的道路既安全,又可以讓車輛提速,大大縮短了在路上的時間。”
這時候,司機含笑插話:“只需要一個多小時,我就可以把您們二位送到那個村子。”
趙雙點點頭:“哦,那簡直太好了。”
就當出租車就快臨近田濤和趙雙老家的那個村子口時,田濤瞥了一眼車窗外,突然向司機講道:“師傅,請您停一下車。”
司機一愣,立即腳踩刹車,讓高速行駛的出租車緩慢地停了下來。
趙雙不知緣故,好奇地瞭望一下車外。突然,她的表情一顫,眼神落在了出租車一側不遠的一條蜿蜒的小河上。想當年,她和田濤曾經無數次在這裡漫步。
此時,趙雙腦海裡又浮現出當年的往事,內心不由百感交集,立即主動先下車,然後從出租車的另一側接下了田濤。
出租車司機感到很納悶:“你們為什麽在這個地方下車?”
趙雙伸手一指不遠處的那條小河:“我倆要去那條小河邊散散步。”
司機望著那條被蘆葦環繞的小河,不由驚愕道:“你們要在那裡停留多久?”
“不知道。到時要看我倆的心情。”
本來熱情的司機突然把臉一沉:“對不起,我這輛車可是要計算時間的。您們如果耽誤時間長了,可要多付車費的。”
趙雙側頭看了一眼清晰可見的村口,便向出租車司機表示:“請您把我們的輪椅車和行李都拿下來吧。我們就在這裡結帳了。”
出租車司機先是一怔,隨後瞥了一眼村口的牌匾,便欣然道:“這樣也好,接下來,您們可以步行回村,也算把您們送到地方了。”
趙雙把應付的出租費交給了司機後,便把行囊丟在一邊,卻把輪椅車打開了,並示意田濤:“你坐上去,我就推著你沿著河邊走一走。”
田濤望著崎嶇不平切雜草叢生的河岸,不禁搖搖頭:“這裡怎麽能走輪椅車呢?”
趙雙感覺他的身體實在太虛弱,恐怕自己無法攙扶他走下去,便向他建議:“那我們就在河邊靜靜地待一會吧。反正這裡的河畔確實不好走。”
田濤點點頭:“這樣也好。”
趙雙首先把他攙扶到了河邊,感覺他這樣一直站著不好,可周圍又沒有合適地方坐一坐,便讓他先克服一下,自己則回身快速跑向了放輪椅車的地方。
當她把輪椅車跌跌撞撞地推到河邊的時候,田濤不由苦笑:“雙兒,你幹啥這樣費事呢?”
趙雙望一眼身形不穩的田濤,然後把他小心翼翼地扶坐在輪椅車上:“田濤哥,你的身體不能久站,還是坐在這上面舒服一些。”
田濤確實累了,便癱坐在輪椅車上面,但卻把目光投向了靜靜流淌的河面上。
趙雙偎依在他的身邊,也隨著他的目光,瞭望河面的深處。
田濤矜持了很久,才感慨地打開了話題:“唉,這裡還是故鄉的那條河。雙兒,你多久沒有來這裡了?”
趙雙淡然一笑:“我最後一次來這裡的時候,不是你陪我嗎?難道你忘記了最後一次跟我出現在這裡的時間了嗎?”
“唉,都過了那麽久了。我怎會記得?難道你還記得嗎?”
趙雙坦然搖搖頭:“我也記不起最後一次的時間了,但慢慢回憶,覺得好像是我要去城裡讀衛校之前吧?”
田濤一愣:“難道你去城裡讀衛校後,咱倆就沒有一起再來過這裡嗎?”
“應該沒有。因為我自從進城讀衛校後,就很少回來了,而你早就在城裡工作。咱們前幾天逛過的地方就取代了這裡,成為了我們約會的地方。”
田濤皺眉苦苦回憶一下,感覺她的判斷是對的,不禁苦笑:“其實這裡的環境很靜謐。在我看來,應該是最浪漫的地方。可是,我們不能因為這裡是約會的好地方,而專程地一起跑回來一趟。如今,這裡對咱倆來說,真的是久違了。”
趙雙不由四處望一望:“這裡的環境變化倒是蠻大的。我記得當初的河邊是光禿禿的,可現在都長滿了半人高的蒿草,幾乎把這條小河掩蓋住了。”
田濤點點頭:“是呀,多年沒有過來玩了。雖然我後來回村裡的機會比較多,但從來沒有到訪過這裡,真沒想到,這裡完全被‘綠化’了。”
“嗯,但凡來這裡遊玩,都是取決於心態。田濤哥身邊如果沒了雙兒,還能特意過來一趟嗎?”
田濤的內心好像被觸動了一下, 沉思過後,才緩緩地講道:“自從你不在村裡了,那我也很少回來了。只有家裡遭遇重大的事情後,才能特意趕回來,這其中就包括我的爸媽先後去世。”
趙雙也很感傷:“唉,我記得你爸當時還是村幹部呢,多精明的一個男人,怎麽會走這麽早呢?”
“是呀。他不像我的老媽那樣體弱多病,可就在我老媽走後不到一年,卻突發心梗···都沒有讓我見上一面···”
趙雙一看他激動了,不由伸手拍打一下他的肩頭,以示安慰。
田濤很快平靜了情緒:“我真是一個不孝心的兒子,當時不懂得關心自己的父母,都沒有來的及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
趙雙突然感覺如果談這樣沉重的話題,會更讓他的精神受到傷害,於是話鋒一轉:“田濤哥,我雖然記不清最後一次來這裡的情形了,但卻記得咱倆第一次在這裡相會時的情景,甚至是讓我這輩子都刻骨銘心。”
田濤側臉驚愕地仰望她:“是嗎?”
趙雙肯定地點點頭:“是的。當初我二嬸不讓我讀書了,而是強迫我乾我最不願意乾的農活。我當時覺得自己這輩子算是沒前途了,於是萌發了輕生的念頭,於是就第一次來到這裡打算一死了之。可就在那個關鍵的時刻,你及時出現了,不僅把我從死神手裡拉回來了,而且還為我安排了後來的一切。田濤哥,是你給了雙兒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