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頂破洞嚇了原本在小酒樓內的食客一跳,很多人下意識四散躲避,而計緣則直接抓了桌上筷筒裡頭的筷子,一甩臂投向了落下的女子。
當……當……”
……
女子手中的短刀舞出一片刀光,將打向她的筷子暗器紛紛格飛,然後直接乾淨利索地一刀斬向計緣。
“砰……”
在計緣避開這一式力劈之後,身前的桌子直接被一分為二,桌上的碗碟紛紛落到地上摔碎,湯汁流了一地。
“哎呀殺人啦!”“快跑快跑啊!”
“走走走……”
小酒樓內人也都被嚇得四散而逃,小酒樓掌櫃更是一下抱住自己的孩子,一齊縮到了櫃台後面,而那三個書生也紛紛逃到了這裡,同父子兩縮在一起。
女子落下的位置靠近大門,此刻雙刀亂舞,根本無人敢往酒樓外逃,各自找角落縮起來。
計緣則直接和真魔所化的女子鬥在了一處。
此刻的真魔氣勢與之前遇上計緣的時候大不相同,顯得凶悍無比,雙刀在手招招致命,上下齊攻對同計緣展開搏殺,兩人交手速度極快,但基本都是真魔在舞刀狂攻,計緣在招架中不斷後退,形勢在旁人看來就是計緣處於弱勢。
“你不是很能嗎?你不是真仙嗎?你不是追擊嗎?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真魔怕計緣已經怕了很久了,今天趁此機會手腳攻擊,嘴上也不停,能罵就罵,只是真魔也隱約發現雖然自己不斷逼退計緣,但對方的步伐卻一點都沒有亂,並且這步伐極有章法,看起來好似是一種武功身法。
心中隱約又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升起,真魔視線的余光已經留意到了櫃台後面躲著的人,乾脆猛烈朝計緣劈出幾刀,準備去抓走那個書生和那個孩童。
只是這幾招本來應該逼退計緣的刀法,卻忽然令真魔雙手揮刀的運行路線頓住了,計緣左右兩隻手分別捏住了兩把刀,讓真魔不斷舞動的雙手一下靜止了。
“這套刀法計某倒是恰好認識,似乎是叫斷竹斬吧?”
計緣問了一句,然後根本不等對方有什麽反應,下一刻雙手一扭再攀住刀背一扯一抓,在一股角度回旋的巨力之中,真魔幾乎抓不住刀柄,手上一松之後就發現雙刀脫手,直接被計緣抓在了手中。
“這招叫繳兵擒拿,大貞的捕頭幾乎每一個都需要苦練,在手無兵刃的情況下有時會有奇效。”
說話間,計緣已經動了,他並沒有用刀,而是丟棄雙刀直接以鷹爪擒拿朝著真魔所化的女子猛攻,招式極其剛猛,爪功揮動撕裂空氣發出一陣陣呼嘯,威勢比之前女子舞刀更強,節奏也更快。
這下子輪到女子節節敗退,不是沒了武器就沒法對抗計緣,而是被計緣真的會武功這一事實有些驚到了。
仙人會用一些武功其實不奇怪,也有一些獵奇的會偶爾對所謂“凡間小術”好奇,但卻都不純粹,更多是以法力模擬,看似差不多其實似是而非,但計緣這是實打實的硬功夫,甚至其中都有一股剛猛狠厲的武道之意,簡直如同一個擅長凶悍武功的武林宗師。
兩人交手碰撞的聲音震得旁人耳膜作痛,帶起的風聲更是在小酒樓內呼嘯,期間真魔數次想要直接轉向李書生和小男孩,都被計緣直接擋下。
不過計緣此刻也並沒有辦法一擊製勝,獬豸也因為顧忌這心境天地的環境,而被限制在畫中,真魔表現出的武功也是一個頂尖高手,雖然被計緣壓在下風,卻並不至於會慘敗。
在比拚了百余招之後,真魔自知在武功上也拿不下計緣,更無法在計緣看護下抓走書生和那孩童,只能找個機會和計緣對拚一腳之後,借力往小酒樓外退去,然後一下躍上對面屋頂,朝遠方逃走。
外頭原本早就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都是遠遠張望不敢靠近,見到女子退出來,一下被嚇得作鳥獸散,直到看見女子跳上屋頂逃走才又圍了上來。
“計緣,你又放走他了?”
獬豸的聲音傳來,計緣微微搖頭,呢喃著回道。
“這可不是有意放,是現在真的拿不住這他。”
說著計緣轉頭看向小酒樓內,原本躲在角落的人也紛紛出來了,縮在櫃台後面的五個腦袋也慢慢伸了出來。
“先生,那個凶悍的女人走了?”
“嗯,走了。”
問話是小酒樓的東家兼掌櫃,說話的同時還心疼地看著內部一地殘破器具,小酒樓的桌子凳子被打壞了不少,一些廊柱上也有損傷痕跡,屋頂更是被破開了一個大洞。
計緣順著對方的視線掃了周圍一眼,指向地上的兩把護柄寬厚的刀身纖薄卻堅韌的短刀。
“掌櫃的,這兩把刀不簡單,你拿去典當了,應該能修繕店面,或許還夠本值回期間的營業收入。”
“啊?可那女的要是知道我當了她的兵刃……”
計緣心中道:她都盯上你兒子了,沒當這雙刀也會找上這孩子,而且她也不在乎兵刃。
不過嘴上卻不能這麽說,於是計緣點頭道。
“那計某去當了,來賠償掌櫃你的損失好了。”
言罷,計緣就走到了門口,對著圍攏的人群和姍姍來遲的衙門捕快朗聲道。
“方才就是那不知廉恥的女賊來襲,非但想要置我於死地,更是惱羞成怒想要殺了之前沒有得手的那個書生,以及邊上無辜之人,此等人不分男女,皆好淫成性蛇蠍心腸之輩,前一刻還能與人偷歡,後一刻可能一刀削首,視人命為草芥,人人皆對之不齒……”
圍觀人群中不少人倒吸一口涼氣,這麽凶的賊人,還是個女人,一些原本對此感興趣的男人都心中發涼,不太想有這豔遇了。
在圍觀之人的議論聲中,計緣看向幾個正在例行公事詢問店掌櫃的捕快。
“諸位差爺,此女武功奇高,且好淫好殺,還望官府能張貼告示警告百姓要小心。”
“呃,就是那個蕩婦甄陌?”
一個捕頭這麽問了一句,計緣身後已經將驚魂回神的書生先一步道。
“沒錯,就是她!”
“可曾記得樣貌,我讓衙門畫師前來作畫。”
“不用,計某記得她的樣貌,也略懂丹青之術。”
計緣說著,回到酒樓內,借了紙筆,直接在白紙上提筆就畫,很快畫出一張栩栩如生的畫像,這畫像有別於尋常告示畫像,顯得生動許多。
計緣揮筆極快,看似一筆一劃,實則用時不長,在短短時間內變戲法一樣畫出了二十幾張畫像,全都是那個真魔所化的女子,卻附著了一絲絲神韻在上頭。
“差爺,這就是那女子的樣貌,還望張貼告示廣而告之,提醒民眾小心,應當張貼在各條主街與幾處城門,也當派人去各坊各地通告情況……”
“呃,好……”
計緣說話聲音清朗響亮條理分明,更是安排好了諸多細節工作,明明不是官府的人,但表現出來的氣度居然令幾個捕快大話也不敢多說一句,只是連連稱好,然後在了解酒樓的情況後,拿著計緣給的畫像匆匆離去。
做完這些,計緣才看向了坐在櫃台那邊的男孩,對方也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剛剛經歷的打鬥似乎並沒有帶給這孩子多少恐懼。
“計緣,你再怎麽宣揚,也不過是告知了這一城百姓,如何能真的令真魔被這世界排斥?難道你得在這世界一直陪著真魔周旋下去?我看還不如現在帶走摩雲,保住他的這一縷真靈,然後直接施辣手對付真魔,大不了你再想辦法幫摩雲重塑道基嘛。”
對於獬豸的提議,計緣連反駁都懶得做,這貨還真當他計某人無所不能啊,就算他可以找老乞丐做到這件事,可那得費多少事。
“很快就會見分曉的,你看著好了。”
低語一句,計緣對著酒樓掌櫃和幾個書生點頭示意,越過他們走到那名孩子身邊,半蹲下來看著他手中始終抱著的幾本書。
“能否讓我看看是什麽書?”
孩子看看自己父親,將懷中的書展開,分別是兩本一看就知道是啟蒙讀物的書,和一打疊起來的白紙,根本沒裝訂成冊,最上頭一張表面寫著《悟禪經》。
“這佛經是那老方丈給你的?”
孩童想了下,搖了搖頭。
“老方丈隻教我們讀書寫字,這佛經是我自己寫的。”
“自己寫的?”
計緣也愣了一下,這麽小的孩子自己寫?
“嗯,就今天,坐在老廟那邊的學堂上,忽然就想寫了,於是就寫出來了。”
“那能讓我翻看一下嗎?”
計緣這麽一問,孩子直接把一疊紙遞給了計緣,後者接過之後一張張翻閱,紙頁上的內容絕非一個孩童能寫成,甚至尋常僧人都難以書寫,更像是摩雲和尚自身的佛法領悟,有的淺顯有的高深,禪思深刻獨蘊佛理, 幾乎是一部能傳世佛門的經典,也可見摩雲和尚本身對佛法的理解其實比計緣想象的更深。
只不過,計緣見此卻覺得還是差了點什麽,是了,佛理雖深而雜,悟透佛法卻悟不透佛心,有欲度世人之志卻無度世人之決心,回想老和尚之前得知要面對真魔時的前後變化,計緣忽然笑了笑。
計緣看了看眼前的孩子,將這疊紙放到櫃台上,再次拿起筆,在最後寫下了一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放下筆,計緣吹了吹墨,將這一疊紙還給孩童,後者好奇翻了翻才收了回來。
屋外的天空上,已經有層層烏雲密布,滾滾雷鳴在天邊作響,計緣見此只是微微一笑,速度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快一些。
獬豸神獸不懂人道之情,會有些不理解情況,但計緣是清楚的,摩雲這麽小的時候,這個生活的城市,就是他世界的全部,所有兒時的記憶全都集中於此。
當真魔被這一城裡裡外外的人和理法所不容,也被這孩子排斥的時候,就等於被世界所排斥。